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无咎(三) ...
-
那一刻,钱海礼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年幼时父亲的责骂,工作后领导的算计,还有这些‘朋友们’的戏弄,总的来说,他感到愤懑,可每一次他都会露出笑脸,因为反抗,只会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每个人都在自己预设的位置上有了阶级之分,所谓的讲道理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包容与怜悯。
钱海礼表情从容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开始发虚,他甩了下脸上的水珠,尽可能镇定地问道:“宋少,这是什么意思?今天玩儿什么?”
宋文韬嗤嗤笑了一声,松开怀里的女孩,吊儿郎当地朝他走去,几乎是跳起来给了他一巴掌,将钱海礼打得脑袋偏到了一边,眼镜砸在地上,五个手指印很快出现在他潮湿的脸颊上,脸上火烧一般的疼痛,而后又被麻木感替代。
“好你个钱海礼,我平时没有亏待你吧,要不是周家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拿我当筏子使!”宋文韬戳着他的肩膀,冷笑道,“你他妈早就知道宋温峤和秦少淮是一对,还和他们认识,你丫的得罪了宋温峤,怂恿着我去给他找麻烦,你这个臭傻逼!”
钱海礼顿时脸就白了,周家康坐在角落里,面色讪然,欲言又止了几次,愣是没吱声。
“钱海礼,我今儿个就明白告诉你,我前后被宋温峤坑走了五千万,这笔账我算在你头上。”宋文韬厉起眼说,“我不管你是出去坑蒙拐骗,还是出去卖!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填不上这个窟窿,我要你的命!”
钱海礼面色发白,耳朵嗡嗡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缓了半晌,喉咙干涸道:“宋少,你这么说就有点强词夺理了,你和宋温峤闹矛盾,怎么能让我来背黑锅?”
宋文韬嗤笑,直接窝心一脚将他踹到了走廊里,钱海礼瞬间透不过气来,肋骨处牵着脾肺一起痛,躺在地上老半天都起不来。
宋文韬蹲到他面前,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拽起来,眼神阴翳道:“钱海礼,别跟我装蒜,你别忘了,要不是你撺掇我带人去二伯家里闹,我怎么会被掰断一根手指,这苦头,我总也得让你尝尝。”
钱海礼惊慌无措,即刻攥紧拳头把手藏到了背后。
宋文韬愣了愣,眼神里浮现鄙夷,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窝囊废,你放心,我饶你半个月,半个月后把钱拿来,我放你一马!滚吧!”
宋文韬松开他的衣领,啧啧摇头,带着人回到包厢。
周家康这才从沙发上起来,上前拍了拍宋文韬的胳膊,冠冕堂皇地说:“我去看看他,别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宋文韬没太管他,坐回去和美女们吃喝聊天。
走廊里,钱海礼干脆躺到了地上,胸口的钝痛扩散到周身,躺下后更加呼吸不能,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幅画面,满身尘埃与污泥的秦少淮,面色淡漠站在那里,却明媚得如同沙漠里的花。
钱海礼不禁会想,如果是秦少淮在这里,他会如何自处,如何去面对这些难以招架的人士,他会否露出绝望的表情,还是再一次逆境翻盘,绽开那朵无与伦比的花。
周家康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把眼镜递还给他,“对不住兄弟,我是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事儿,就随口提了一嘴,哪知文韬就发飙了。”
钱海礼撑着地要坐起来,周家康扶了他一把,又说:“那五千万的事情,你也别太当真,文韬就是吓唬你,拿你出出气,他知道你没有五千万,不可能跟你死磕到底,躲过这一阵,等他消消气,你再给他赔礼道歉。”
钱海礼意味不明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我去洗手间。”
周家康扶着他站起来,陪他一起去了洗手间,顺口又问:“话说回来,你在那破旅馆怎么得罪宋温峤了?怎么把事情闹这么大?问你也不说。”
“都过去了。”钱海礼打开水龙头,弯腰的时候胸口传来一记闷痛,身体差点栽倒在水池里。
周家康靠在水池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钱海礼往脸上拍了几捧水,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直起腰的时候,冷不丁在镜子里看到邵徽的脸,他蓦地怔在原地,从镜子里与邵徽对视,幸而对方只是阴恻恻瞪了他一眼,洗了个手就走了。
钱海礼左手揉了一下心脏,把外套和衬衫脱下来,放在烘手机前烘干。
周家康乐道:“那不是邵徽吗?听说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小明星,怎么都搞不定,正上头呢。”
钱海礼想起包厢里的青年,又想起桌上那泛着奇异橙光的玻璃瓶,他往厕所隔间看了几眼,确定没人后,问道:“邵徽是不是在嗑药?我看他桌上有个玻璃瓶,看上去不像正经东西。”
“什么玻璃瓶?哪样的?”
钱海礼给他形容了一下。
周家康眼神顿时就变了,压低了声音说:“不会是随玉吧。”
“随玉?那是什么东西?”钱海礼把变形的镜架拧了拧,重新戴回到脸上。
周家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听说最近圈子里很流行,具体我也搞不太清楚,反正不是好东西,邵徽是个疯子,离他远点儿。”周家康拍了拍钱海礼的肩膀,“我得回去了,兄弟,你自己保重吧。”
钱海礼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变得惨不忍睹,可又有谁在乎呢。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钱海礼就信命,父母就是命运的开端,命运摆布着他走到今天,也冥冥中左右了他今天的决定,他慢条斯理地将衬衫拉平,下摆重新塞回裤子里,外套提在手心,深吸一口气,走到邵徽包厢门口。
屈起的指节叩在冷硬的房门上,没等里面叫进,钱海礼已经推门进去。
邵徽坐在沙发边缘,两只脚架在茶几上,刚才啜泣的青年正在酣睡,赤着身体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轻薄的条纹衬衫,纤细的长腿裸露在外。
在钱海礼进门的瞬间,邵徽捡起脚边散落的衣物,随手扔到了青年的小腿上,然后才朝钱海礼冷冷地看过去。
“谁让你进来的?”邵徽压低声音问。
钱海礼没有错过邵徽的反应,他抬起左手,指着桌上的玻璃瓶,开门见山道:“卖给我。”
邵徽咧嘴笑了,他懒洋洋往后靠,睨着钱海礼那副不堪入目的造型,一字一顿道:“你他妈谁啊?”
那玻璃瓶犹然散发着幽幽的橙光,走近了看,才发现里面是一颗绿豆大小的石子。
直觉告诉钱海礼,玻璃瓶里的随玉绝对不是凡物,在他经历过旅人旅馆的事情后,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门,对许多稀奇古怪的事物有了新的认识。
钱海礼盯着邵徽的眼睛,铿锵有力道:“你不敢试,我替你试。”
邵徽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堪称鬼魅的笑容。
钱海礼太熟悉那样的表情了,那是看跳梁小丑的眼神,所以钱海礼知道,邵徽一定会把随玉给他。
果不其然,邵徽把玻璃瓶扔给了他,淡声道:“用你的指尖血养它,养到不发光后吞进肚子里,再取你的指尖血渗入对方的皮肤里,很简单,一滴就够了。”
钱海礼问:“然后呢?”
邵徽邪笑道:“同生共体,你死他亡。不过你记住,这石头血玉相连,只会认一次主,杀人的时候要当心,小心选错了人,杀人不成被反噬。”
钱海礼面色一紧,手里攥紧了玻璃瓶。
“害怕了?”
钱海礼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口,“我会告诉你答案,我的手机号......”
“不用告诉我。”邵徽倒了杯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口,戏谑笑道,“新闻上见。”
钱海礼蓦地呼吸急促起来,半晌,他露出笑容,将玻璃瓶藏在外套里,转身退出包厢,轻轻关上门。
邵徽含着一口威士忌,在舌头底下绕了一圈后咽下,揉着青年的漂亮脸蛋儿,骂道:“嘁,傻逼才吃那玩意儿,脑子有病吧!”
*
秦少淮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随便调了个电视台。
宋温峤端着果盘过来,喂他吃了口蜜瓜,而后在沙发上坐下。
秦少淮把卫衣袖子撩到手肘上,从宋温峤手里接过果盘,把遥控器扔给他,“你来开。”
两人都不爱看电视,可难得的国庆小长假,不看电视也闲得慌,宋温峤随便开了个新闻台,搂着秦少淮的腰,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播了两条财经新闻,实在没什么意思,宋温峤瞄了眼秦少淮,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爽道:“好吃吗?”
秦少淮听这语气就知道又要闹了,他目不斜视道:“挺好吃的。”
“好吃就只顾自己吃?”宋温峤拍一下他的膝盖,“给我尝一个。”
秦少淮拿果签挑了一块,慢悠悠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扭过身子,吻住宋温峤的嘴唇,把蜜瓜渡给他,轻轻地说:“你乖啊,安静十分钟。”
宋温峤含着那口蜜瓜,甜得嗓子都哑了,心里飘飘然。
财经新闻播完之后,连着又是晚间娱乐新闻,宋温峤越看越没意思,见他蜜瓜已经吃完,便从身后拥了上去,咬着他的耳朵说:“别看了。”
秦少淮按住他的手,无语道:“还没到十分钟,还有,明天要去爬山。”
宋温峤不依不饶地说:“明天我背你爬山。”
秦少淮噗得就笑了,扭头想瞪他,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那还叫什么锻炼?”
两人掰扯了一会儿,正闹着呢,屏幕里突然播了一条新闻,新晋流量小生段晓飞失联72小时后,被发现死在家中浴缸内,疑似割腕自杀。
宋温峤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电视屏幕,迟疑道:“这人我听说过。”他露出一抹困惑的表情,惊疑不定道,“怎么会呢?”
“怎么了?”
宋温峤沉吟片刻说:“前几天听说一个八卦,我们有个供应商专门是做晶圆加工的,老板是个女企业家,这几年生意做得很大,名字叫周馥美,三十岁出头,老公是个医生,婚后感情不太好,周馥美后来认识了一个小明星,就是这个段晓飞,两人差了八岁,周馥美在娱乐圈有点路子,本来是各取所需,没想到反而是段晓飞当真了,缠着周馥美要离婚,听说是闹了有一阵子了,前几天周馥美自杀了,说起来,和段晓飞竟然是同一天。”
秦少淮愣了一瞬,“同一天自杀?是殉情吗?”
“未必,周馥美也可能是他杀,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割腕用的刀子,而从监控录像来看,没有其他人进出,很难断定是他杀。”宋温峤弯腰把果盘拿起来,吃了口蜜瓜,随后说,“除了凶器不翼而飞,最诡异的是,她是在餐桌上自杀,饭吃了一半,突然就割腕了。”
秦少淮沉默了,这确实令人诧异,没有凶器,还是在餐桌上自杀,不是浴室,不是房间,不是车里,而是餐桌。
“算了,别看了,大晚上做噩梦。”宋温峤把电视机关了,拽着人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