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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无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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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瑶市外有座红翠山,山高路陡,几年前提倡全□□动,政府修了条盘山公路,专供市民骑行跑步。红翠山巍峨,四个小时下来还没到山顶,秦少淮调整着呼吸频率,走在道路的两边,逐步向山顶进发。
沿路遇到许多骑行者,如流星拖出长尾,车群一闪而过。
秦少淮之前翻看宋温峤的手机时,看到他和朋友聊过自行车运动,却从来没见他骑过车,正想问,突然一道红白色的身影从身旁闪过,车骑得摇摇晃晃,两条胳膊沁满了汗,微微有些发抖。
秦少淮定睛一看,这不是钟擎吗?
穿了件红色圆点衫,混在车队里,摇着车往前骑,蹬了两下没力气又坐了回去,骑到半路把自行车扔了,坐在斜坡上看着风景放空心情。
宋温峤蓦地就笑了,慢悠悠走了过去,打趣着说:“你骑友都走远了,再不跟上要被关门了。”
钟擎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怒道:“HC级的坡,你脚底板抹失重磁了?你行你上啊!”
宋温峤还真要去骑他的车,他调整了坐垫高度,抬脚跨了上去,还没等钟擎拦他,扭头对秦少淮说:“我骑一圈。”
秦少淮巴不得他赶快去把那旺盛的精力消耗干净,连忙就说:“把头盔戴上,山顶见。”他按着钟擎的胳膊,把他头盔给摘了,转手扔给了宋温峤。
宋温峤把头盔戴上,一脚踏板扬长而去。
“你俩可真是雄雄大盗,伉俪情深。”钟擎捋了一把汗津津的头发,“好歹把水壶给我留下啊!”
他伸长脖子看了眼前方,不远处有辆移动餐车,停在靠近斜坡的地方,便提议过去买两杯饮料。
餐车旁支了一堆折叠椅,秦少淮拉开两张,捧着杯冰美式坐下,随口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宋温峤骑自行车。”
“平路上车多,拉不出速度,我俩这身高体重又不适合爬坡。”钟擎啧了一下嘴,“骑不痛快,下次还是去攀岩得了。”
最近过得太安逸了,越是这样,钟擎越是不敢掉以轻心,天空古城在云端之上,龙鳞可以克服地心引力,人类却不能,所以他最近有意识地做了一些针对性的运动,来调整自己的身体状况,另外还跨领域逮着一群科研人员,把从羲天山脉那里获得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分解研究。
秦少淮问道:“田无酒和丁陵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一边躲躲藏藏,一边找萧屿的下落。”钟擎吸了口咖啡,“喂,你吃不吃三明治?我买两个?”
秦少淮摇头,他站去绿色栏杆前,望着远山蜿蜒而上的公路,推算着一年之期剩余的时间。华随风的预言就像雾霾,哪怕天空放晴,污浊的空气也已经进入肺腑。
“我买好了,走吧。”钟擎喊了一嗓子,他把三明治拿在手里,准备边走边吃,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顿时就有点食不下咽,三明治都不香了。
钱海礼站在山路的另一边,缝隙里长满绿植的岩石前,站姿很端正,衣着得体,戴着一副崭新的半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淤青褪去了大半,堪堪往那一站,显得极其斯文儒雅。
钟擎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个人,滥竽充数差点要了自己一条命。
钱海礼徐徐走了过来,彼时秦少淮刚转过身,见到钱海礼先是一愣,后想起宋文韬所言,顿时又揣摩起来,等钱海礼走近后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海礼手里揣着个保温杯,他微微一笑,淡然道:“我请了私家侦探守在你住的小区门口,知道你最近经常来爬山,所以来碰碰运气。”
钟擎和秦少淮的眉头不约而同拧了起来,钱海礼太直白了,那种坦然让人觉得心惊,甚至让人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钱海礼摊手:“我已经改掉了说谎的坏毛病,有什么说什么。”
他的气色很难看,脸上有淡淡的淤青,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即便穿戴整齐,也掩饰不住那满身颓唐。
“所以,你到底干什么来了?”钟擎预感不太妙。
钱海礼含笑道:“钟先生,我想和秦教授单独聊一聊。”
钟擎迟疑的当下,秦少淮颔首道:“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钟擎坐回折叠椅里,拿出手机给宋温峤打了个电话。
钱海礼走到斜坡上,俯视着那条蜿蜿蜒蜒像蜈蚣一样的盘山公路,他把保温杯插在裤子口袋里,环着手臂懒散地问:“秦教授,你说为什么要修盘山公路,而不是修一条笔直的公路?”
秦少淮看向那条半掩在红枫林中的公路,言简意赅道:“为了减小坡度,保障机动车和行人的安全。”
钱海礼低着头痴痴笑了起来,有一缕头发落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很快仰起头,把头发撩开,笑岔了气道:“我以为民俗学的教授会更感性一点。”他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秦少淮,瞳孔里的青年微微蹙起眉,优美的唇形几乎抿成了直线。
那种窒息感又回来了,他爱极了秦少淮这副不屑一顾、冷眼以待的模样,他多么想知道这张如假面般完美的脸上何时才会出现裂痕,他想看一眼青年崩溃时的表情,也想看他逆风翻盘时的凌厉。
钱海礼按捺住了激动,光是幻想,就足以让他心情亢奋。
不耐烦的情绪浮现在秦少淮脸上,他不禁问道:“为什么对付宋温峤?是因为榆叶的事情?我以为你应该受到了教训。”
“我不过想给他添添堵。”钱海礼坦诚道,“是我撺掇宋文韬,让苏明昇陈毓去纠缠你,顺便也给你添添堵。”
秦少淮眼神里写满了匪夷所思。
钱海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费解,笑道:“不必想得太复杂,我只是想拆散你们,苦于没有办法罢了,我也曾考虑过,把你的黑料都放上校园网,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应该打击不到你,宋温峤应该也有所耳闻,不会因此甩了你,所以也就算了。”
秦少淮诚恳地说:“钱海礼,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们的谈话结束了。”
钱海礼把保温杯从裤袋里拿出来,捧在手心,勾唇笑道:“秦少淮,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秦少淮沉默以示同意。
钱海礼问:“我喜欢你,假如你是单身,会考虑跟我这样的人约会吗?”
秦少淮陡然怔住,他静默了许久,认真摇头,“绝对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钱海礼淡定问道:“为什么?是因为财富?地位?外貌?还是什么?”
“因为你和我的认知思维不在同一个层面上。”秦少淮无保留地说,“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真是残酷的答案。”钱海礼别过头去,面无表情看着远方公路。
秦少淮转身之际,看到了宋温峤匆匆而来的身影,他快走两步,行至他面前,淡然道:“没什么事。”
宋温峤鼻翼上挂着汗,秦少淮抬手给他擦了,又说:“走吧,继续爬山。”
宋温峤看了钱海礼一眼,揽住秦少淮的肩膀准备离开,不想钱海礼突然喊住了他,笑吟吟问:“宋先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跟我说过什么?”
宋温峤将秦少淮挡在身后,冷眼看着钱海礼问:“你要干什么?”
钱海礼拧开保温杯,慢悠悠喝了口水,然后走到宋温峤面前,眼神轻蔑看着他,随后,他顶着宋温峤盛怒的脸庞,猝然张开了嘴,噗呲一声将满口鲜血喷在宋温峤脸上。
宋温峤瞬间扬手抵挡,他没穿外套,大部分的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整个人都愣住了,这钱海礼果然和钟擎说得一样,脑子有病!
所有都懵了,秦少淮反应过来之后,一个箭步上前,撩起衣袖把宋温峤胳膊上的血给擦了,他莫名的有些心慌,擦完之后又拿湿纸巾擦了一遍。
钱海礼嘴唇上沾着血,他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浑身透着癫狂,最后他张开手臂,言辞猖狂道:“来啊,咬死我啊,让我尝尝人肉的味道啊!”
钟擎呆若木鸡道:“什么情况啊?揍不揍啊?”
宋温峤压抑着怒火说:“打电话让小黑过来,送他去精神病院!”
钟擎扔了手里的咖啡三明治,大概明白了宋温峤的意思,没等保镖上山,他先把钱海礼打晕放到了椅子上,钱海礼手无缚鸡之力,三两秒就厥了过去。
钱海礼晕厥之前不经意对上了宋温峤的视线,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充斥着悲天悯人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