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图册美人》西市买大米

7、故友

　　只见那少年一身劲装，腰间黑红的腰封系着。裁叶眉，丹凤眼，一身锦玉堆滚出的富贵气，千百人捧出的自傲骄矜。

　　他才进门，身后列着队的一众护卫侍从已经将这里围了个圈，清场赶人了。

　　“哎呦！陈爷！早说您老来嘛！”胖掌柜脸上突然绽出花般的灿烂，乳燕投怀似的拔腿跑过去，然后被陈正礼一把扇子顶在脑门上，挡了回去。

　　“你爷爷我跟陆少爷说话，你算哪根葱。”他把折扇唰得一下打开，玉质的扇骨打在那张胖脸上，只留了个微不可见的红痕。

　　看着那印，陈正礼皱眉，“算了，赏你了。”他抬手一扔，胖掌柜立刻双手捧着接到怀里。

　　陆钱看着他们，有些嫌弃，不知道这是演得哪一出。仔细想想，那扇子还有点眼熟，他有过一把，好像就是之前卖给了这家伙。

　　六十两银啊，他看着陈正礼的眼神骤然柔和下来。在穷困的时候，人最好的伙伴就是富有的傻蛋。

　　陈正礼被他看得寒毛直竖，瞪眼回去，说：“你看我做什么！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钱，“不得了，不得了，陆钱你过得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不如这样，你对着小爷喊三声大哥，小爷就收了你做个小厮，怎么样？”

　　这人脑子里就缺根筋，陆钱不想理他，直接说：“你府上的管家给你报过消息了吧？就这样继续下去，想被老爷子打？”

　　要是这人能少说点垃圾话就好了，陆钱想着。

　　陈正礼立刻就被激起了火气，脸上窜红：“老爷子！老爷子！你就会拿这个压我！从小到大！凭什么，那是我家爷爷！”

　　“而且现在，是我在管陈家！”他几步跨到陆钱跟前，眼圈发红狠瞪着他，手撑着桌面正要继续说，一只手就横在了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本想直接打开，就听见那不知好歹的人开口：“阁下，请注意距离。”顺着那手，陈正礼斜眼瞟过去，看见了张毫无波澜的脸，跟端坐高堂垂视他的老爷子一样。

　　像看着什么不懂事的幼童。

　　被这冷意一盖，他的怒气便已消去七分。

　　“啊，您当然看不上，这才几天，就买回来个小白脸，多自在。”陈正礼挑着唇，无所谓地笑着退开。

　　陆钱看他翘着腿坐下，推了杯茶过去：“你既然来了，便是同意了。”

　　陈正礼不说话了，单盯着陆钱的眼睛看，要在里边开出个花来。

　　“你说话真是让人难受。”他还是拿走了茶，但刚沾了唇就吐了出去，“什么玩意，你喝这个？”

　　“陆二少爷，你搞什么？”

　　“这不是正在说的事吗，没钱，卖钱。”陆钱在陈正礼复杂的目光里又嘬了口茶水，着实一般。

　　市面上一搜罗就一大把的“上品茶”，茶毫多，入口涩，回味也干涩。

　　陈正礼沉默着看陆钱把茶咽下去，自己面前的茶还有一大半，他盯着那泡茶汤看，拎起杯抿了口。

　　“这边的铺子和事小爷我给你担了。”他起身，低头看陆钱：“看在老爷子的份上。”

　　“陆钱，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说过，钱扔河里，是连个响都听不见的。”

　　“你尽力了，何必走绝呢？”

　　他没等到陆钱的答话，就离开了酒馆。一伙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木椅上的陆钱没动，片刻后扬起一个笑，因为我乐意呀。

　　我有，我乐意，我要的东西千金不换。

　　陆钱慢慢直起身，说：“你应该都听见了吧，让洛三别盯着我了，多闲啊。”

　　陈正礼向来看不上阴私手段，他也犯不着用。这月湾城里，除开他外，还有闲钱，看不得陆钱过得好的，那就只剩一个。

　　胖掌柜从角落里挪出来，面上还带着点迷茫，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被两三句定下了。拿了的钱已经退不回去，洛家来人他绝不会好过，还有陈家，他们肯定是要派自家人管店，更不会用反水过的人。

　　怎么就这么轻飘飘卖了出去。

　　胖掌柜像失了魂，也没意识到陆钱已经走了。他呆呆地坐在自己坐了三年的柜台后，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坐在这里。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当跑堂的时候。

　　店外风起，长穿过街，陆钱踏着夕阳，众人回府。

　　府门前的路上，离了百八十米，陆钱就看见有车驾歇在门口。黑底缺口玉龙纹，三架的单匹马车，几个着青黑短打的壮年抬着箱子下。

　　光斜打在影壁上，壁前郭管家和一山羊须老伯谈得其乐融融。地上开盖横摆了两排箱子，金银珠玉，一字排开。

　　面对着门的郭管家瞧见少爷回来了，朝那老伯哈哈笑了声正巧，转头拱手迎人。山羊须也是马上就有了反应，朝门口做了个礼：“陆家少爷，这是我家少爷按约送来的买金。”

　　这人倒是给的干脆，恐怕刚出门就吩咐送来了。陆钱看见郭管家朝他点头，这是帐和东西都没问题，他随即说：“有劳了。”

　　郭管家身后的侍女上前，她托着一包散银和两个不同色的礼盒。

　　“不能亲自道谢，还请陈家爷爷不要怪罪。”他把礼盒打开，一套贝母玉石的棋，一件镂了花的兽角折扇。山羊胡笑着让人拿走，“自然自然”地应和。

　　又有侍女走出来，带着水饮和碎银给那些青黑衣的家仆分下，山羊胡才伸手拿走了银袋子。

　　车马辘辘远去，陆钱慢吞吞地踱进府，留郭管家原地整着那些钱财。

　　契压在扇子底，贴着盒子放着，这是以前他们一伙人偷摸着传小人书惯用的伎俩。陈正礼念着点旧情，他也乐意跟着旧事走，不把人情变成完全的生意道。

　　他朝着书房去，身后的仙儿半路就离开了，只有薛慈还愣跟着。

　　薛慈左看看右看看，一路斜眼瞥他的人突然分了道走了，顿了两步还是秉承着保护陆钱的承诺留在他后面。

　　这人脚步又轻，跟着人影一步一挪，等拐进书房陆钱才发觉他跟过来了。

　　前头的侍卫竟也没拦着点。

　　薛慈看着又被吓精神了的陆钱，把胸前的包着的糖摸了出来，然后抓起他的手臂，把那包糖放进了陆钱的手心里。

　　“它会让人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