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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翡翠绿色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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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作弊这个词真是久违了。”
达普奇还要发作,却见眼前铅灰色的眼瞳猛然凑近,然后那个女人像是死神吐息般在耳边低语。
“这是为了感谢你的欢迎而给予的反应罢了,何必动怒。”
“既然是感谢,那本来不就不应拘泥于任何形式么。”爱琉侧脸,达普奇小朋友的金发有些黯淡,估计五脏六腑郁结,难怪那么容易生气。
达普奇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攻击,卑鄙者惯来不懂识趣,他们的情绪以怒火为底汤,加上憎恨、妒忌、疯狂与贪婪为佐料,若端上来的菜不能达到满意的程度,他们的野心就永远不会因谨慎而束缚行动。
即便他手上的鳞片被割下露出底下狰狞的皮肉,达普奇却充分表现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酷,咬牙用最锋利的断截面朝着女人光滑的脖子而去。
爱琉啧了一声,刚刚还在猜想这小孩是不是和柯弋有什么关系,现在——这一定有关系吧,不会是父子之类吧?
这种盲目的执拗……
爱琉舔了舔唇,一上午的干燥加上下午时也不曾进水,唇上已经开始起皮,而如此一来她与小朋友“过家家”的耐心也就飞速减少。
达普奇的手臂再度横着冲击来时,爱琉一巴掌招呼上去——从小怪物和奥黛丽那里获得的力量早已经蚕食完毕,而尤文的她并不准备动用。
仿佛棕熊在冬日前存储食物一般,爱琉不会将珍贵的“燃料”消耗在这种小打斗上。
与玩家和观众们所知道的不一样,在他们笔下那个柔弱的爱琉,不是此刻站在这里的这个。
“啊!这也太猛了!”
“不是吧?生接啊——不过这样看来新人确实没什么特别强的能力啊。”
“没有也比早上那个好多了吧,早上那个什么林期的直接就跪地求饶了诶。”
鲜血飞溅入男孩的眼眸,颤动的瞳孔彰显了他的心绪不宁。
“哦豁,糟糕了。”
“我本来可没有想到居然会流血。不是嘲讽你实力不济的意思,只是我没控制好而已,抱歉抱歉。”
明明嘴上说着抱歉,达普奇却一点也没读出不好意思。
达普奇没了战斗的兴致,悻悻放下手——以爱琉的角度来看,更像是因为手臂被她敲折了所以无力继续嘴硬。
他从爱琉进教室的路上挪开脚步,身后跟着的一群学生同样避开了爱琉的眼睛,有些慌张畏缩。
爱琉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奥卡洛斯学院在短时间内召集了整个弥斯特上下城区愿意效忠政府的年轻能力者,在这里,病毒爆发前就对军事、体术、侦查等有研究的老师会交给学生们常识,以最大的努力减少他们的伤亡。
虽然就像智商高不代表着道德高,能力高也同样不意味着这群人守规矩,可爱琉还是万万没想到进来后会直接遭遇就像小学生霸凌一样的时间。
没有人管吗?
等爱琉稍有些疑惑地在一张空位置上坐下,身旁一个穿白衬衫的瘦弱男孩颤抖了一下。
爱琉不用回头都能听到身后那群小鬼的讥笑,而在他们的嘲讽中,身边男孩的头越来越低。
爱琉通常很讨厌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懦弱,但不妨碍她偶尔理解这些人的逃避。
当懦夫已经死过万次,勇者只会品尝一次死亡的滋味——前者的悲剧诞生于行凶者的鄙夷,来源于路人的嗤笑,以及后人的唾弃。
铅灰色的瞳孔被眼皮微微盖住,苍白的指尖不知觉中落到了那温热的脖颈下,流连之中引发一阵战栗。
男孩惊恐地看向爱琉,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下一秒,纤长的指尖挑起下巴。
“你的脸……”爱琉本想说别的,但当对上男孩的视线,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击了她。
不过或许那只是错觉,因为那种感觉立刻又消失了。
有些索味,女人脸上的表情万分复杂,众人只看着爱琉与那小子可笑的互动,嘲讽声愈加响亮。
“怎么了爱琉姐姐,发现自己年纪大了不能谈年下了?”
几个黄毛男女凑在一块,挑衅地注视着爱琉。
“哦?”
女人斜倚着,半条手臂搭在椅子上,脖颈微侧,端的是一股风流姿态。虽然一言不发,但黄毛们无疑咽了咽口水,承认这副姿态已经是对他们质疑的最佳反驳。
有一个小伙仍然眼冒妒忌,目光要在爱琉身边男孩的背上烧出个洞来。
“那我们可要告诫姐姐了,世界上好男孩多的是,这个可不怎么样,从外貌到能力,没有一项过关哦。”
直白的嘲讽如同冰雨敲打在男孩脊背,让他近乎完全弯下了身躯,恨不能将头塞入桌子里去。
“你叫什么?”
女人清软的吐息近在耳畔。
“右——右玉。”
“是啊是啊,鱿鱼,可真配你啊,腥臭让人讨厌!”爱琉还没开口呢,那群孩子又吵开了,只见右玉的面孔白得可怜。
爱琉真实蹙了眉,她并不滥情,也不同情软弱者,但右玉的过去她不了解,此刻自己已经入局,参与到这个男孩的生命中,任何行为都也许可能改变一个男孩的未来。
不,或者说最重要的事——余光轻瞥最后一排那沉默的人影。
姜胤君从头到尾很安静,同那日宴会时将头发梳成背头的清爽不同,此时过长的发将他的面庞遮了个七七八八,加上阴郁的气质,全班人都躲着他走,根本没人知道这位独行侠竟然是大统领的三子。
静静凝视了他一会,爱琉转回了头。
不等爱琉向右玉说什么,一名穿着作战服的男教师姗姗来迟,他瞥了一眼教室里的新人,却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授课。
尽管这种行为超乎寻常,但他的授课内容确实质量够硬,甚至有些惊艳。
爱琉的体术水平其实很一般。迄今为止与柯弋交手的胜利,一仰赖于从异常身上汲取的力量,二归功于自己的天赋,但这些天赋如果不能继续转化为实打实的技巧,清楚前路有多么崎岖的爱琉已经能预见自己的失败。
而这也是她同意进入奥卡洛斯的原因。
不靠着游戏的master而是自己跑出海希斯监狱的她,比起原本游戏剧情中因玩家而患得患失,心中充斥着对知识的渴求与向上的野望。
男教师这节课仅仅是纯理论课,到点便揣着显示屏面板离开教室。而等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教室外,里头的学生紧张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当然,并非全部,也有几个非攻击型的摸了一整节课的鱼。
爱琉感受到身边的右玉身体紧绷,似乎想要将教师所说的东西刻进脑子里,笔尖一刻也不带停的。此时他似乎忘却了身边让人压力巨大的漂亮女人,也忘了身后对他冷嘲热讽的同学,只是全身心沉浸在课程中。
但他的好日子没有维持太久。
“哟,来看看我们的鱿鱼先生又记了什么好东西!”
“别拿——!”
黄毛一手压下右玉的肩,并且迅速凝结出一片让人肩胛骨一凉的冰,直接将右玉钉在原地。那黄毛一手晃动着本子,一边以极其嘲讽的表情夸张地呼朋唤友。
“哇哇哇没想到这个年代了还有人用纸笔记录,鱿鱼,你不会没钱买通讯器吧,你也太差劲了。”
“别否认哦,我可是看见你的贫困生认定了,嘿你猜怎么着,小爷我投了反对票,你没成功嘿嘿,这个月拿不到补贴了吧。”
不知是因为血液和□□冰冷的疼痛,还是心脏剧烈跳动带来的抽搐痛,右玉的脸如粉刷过一样恐怖。
“呵,让你靠近我们达普奇大人啊,平民也想玷污我们达普奇大人身边的空气……”
男孩的骂骂咧咧和嘲讽不断,右玉穿过像潮水一样压过来的人群觑见那位自己视为靠山的达普奇,却见他一脸无所谓地把玩着通讯器,根本不在乎这两周为他鞠躬尽瘁的小弟,
翡翠绿色的眸子迅速褪色,浅淡得如同薄薄一张纸,分秒中就要碎裂。
“我说可以了,你们已经吵到了我耳朵。”
爱琉身高腿长,动作迅敏,她只伸手便从那名扬着纸张挥舞的男孩手里夺过了纸张,端详了半秒。
“不错,记得还挺重点,这份我要了可以吧。”爱琉和右玉打了个招呼,但不由分说地将纸张叠成小块塞入了裤兜。
右玉仍在发呆,对外边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黄毛还想说什么,有一瞬间他只记得爱琉的能力是契约所以本人不足为惧,但其他同伴倒是想起这女人进来便给了他们中最强的达普奇一个教训,所以……
可悲的事实是,他们百分之百都打不过她。
看着这群小屁孩瞬息万变的神情,爱琉只觉得无聊和反感。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已经逐渐向以强者为尊倾斜,可至少下城区的人们懂意气,一切都只靠拳头说话。
但上城区不一样,除了拳头,他们还利用制度、玩弄权势、懂得抱团。
不论右玉的能力是什么,他在这里的生活都只能是底层的、被操控的、被玩弄的。
这种失衡感让爱琉愈加烦躁。
“上了一节课我还不知道那老师叫什么名字呢?”爱琉直接踹了踹身后那黄毛女孩的桌子腿,“你来告诉我。”
“让、让·默克,我们一般喊默克老师,他以前是弥斯特第一陆战队的一级执行官。”女孩更怵爱琉,这女人根本就是个凶残的怪物。
她吞咽了下口水,不得不补充,“你要想找他的话就需要加快时间了,他可是有公务在身,每次下课都神龙不见尾的,办公室在东楼301。”
“当然,我当然会去找他。”爱琉收回腿,旋即转过头来看向教室里剩下的男男女女。
“说吧,里头有什么陷阱,我可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给我指路。”
那些男孩女孩对视一眼,全都强撑着沉默。
最后一排的姜胤君抬头看了爱琉一眼。
金发男孩阴沉着脸起身,在班中与走到门口的爱琉对峙。
“你这种粗暴的态度,他们还敢骗你什么,只不过——默克老师不喜欢别人下课找他而已,因为他始终觉得让他来这里给我们上课而不是去攻打卡萨,完全是大材小用。”
“没错没错,而且他就是说……不太看得起我们。”其他人附和。
达普奇接着说:“你最好祈祷自己有那个他看得上的实力,不然可是会被他暴打一顿。”
爱琉听到达普奇的警告,反而笑了一声,“看来达普奇小弟弟被打过呢。”
达普奇脸黑了。
“不过,在这训练了四个月还打不过我一个新来的,你们倒是也别抱怨那位默克老师的心狠,难道你们还想被呵护着鼓励吗?”
不少学生露出憋屈的神色。
爱琉倒不是因为刚进门时的龃龉而有意刺他们,只是……想到这群人享受着最优质的资源,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该付出什么样的努力来回报,甚至毫无抵御异常的紧迫感——当然,爱琉可不是那种一味只强调牺牲和奉献的人,即便是为了自己,他们也该更努力些才是。
爱琉得到回答后便打算去找默克补课。在奥卡洛斯学院里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爱琉的真实身份,所以爱琉行走起来倒也方便。
海希斯典狱长的姓名对外保密,除了相关高层,其他人并不知情。就连那天出现在姜栀羽宴会上的富商政客如今也不过只是知道了爱琉的脸,却依旧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以及除了典狱长外的身份背景。
所以,爱琉去找默克只打算以一个“好好学生”的面目请教。
根据班里学生的说法,默克也是个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理念的坚持守护者,这种人一般会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本性为善,于是更欣赏那些愿意朝上爬的人;第二,本性为恶,不懂视具体情况分类讨论,而一味鄙视所有不如自己的人。
爱琉在赌,赌他是前者。不过哪怕是后者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被鄙夷一下,那种高傲的目光不会刺痛爱琉分毫。
因为她太明白这个世界某些阴暗运行着的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