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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我们分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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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知在大学本科的时候,夏洛特专门组织过一次团体辅导,让所有人坐着围成一个圈,分享他们在人际交往中遇到的困难。
他旁边的一个女孩深受和闺蜜价值观不合的烦恼,说自己刚和对方吵了一架,因为她闺蜜喜欢一个韩国男团的成员,而她恰好喜欢另一个,她们两个经常因为追星吵架。
喻知不大明白她说的对家是什么意思,当老师让他们想办法帮助这个女孩子解决困难的时候,他只觉得如果这个人让你感到难过的话,可以试着换个人交往。
趋利避害,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他一直这么认为,换到人际关系上也理应如此。
可惜夏洛特并不赞同他的观点。
“Yu,如果换个人也会让她感到难过呢?在人际交往中,发生冲突是人之常情,如何正确的处理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
“如果冲突解决不了,那不如分开更好。”他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道。
团辅地点选在了室内体育馆,窗外的阳光适时洒下来,印在喻知的眼底。
刚刚评上教授的夏洛特看到这个优秀却显得格外冷淡的学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拍了拍他的肩膀。
“Yu,人有的时候不是完全能仰仗理性思考问题的,当你以后遇到那样的人就会懂了。矛盾的累积,沟通障碍,空间距离,环境差异,这些都会导致冲突加剧,也会让人痛苦。但有些羁绊,即使会让你痛苦,你也不会想要和对方分开的。”
直到很久以后喻知才明白,夏洛特指的那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喻知被陆衍川困在墙角,衣领被对方提起,冷嘲热讽的话听得够多,他觉得心脏被拉扯得生疼,明明痛得想马上离开,但他还是注视着陆衍川几近充血的眼睛。
这就是报应吧。喻知想着。
即使痛苦,也不想分开,即使分开,也只是希望对方能减弱痛苦。
他的人生中,大部分能感知到的复杂情绪体验都来自陆衍川,喜悦曾经像灌溉的枝桠一样疯长,而随着而来的生长痛几乎压垮了他。
于是他只能选择逃避,那目前的所有,都是他应得的。
“算了。”他听到陆衍川沉重的叹息声。
陆衍川松开喻知的衣领,浅蓝色的衬衣被弄得发皱。
他好看的眉眼染上一层浓重的悲凉,良久,他开口道:“我们录完这个节目,就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走得过于决绝,和三年前那次不相上下,甚至带着更为黯淡的狼狈,没有看到喻知在他走后,再也抑制不住的发抖的身体,只能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无声地从指缝间滚落。
陆衍川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去,直至工作人员来敲门。
录制的最后一天,采访居多,最后会拉着大家一起再合一张照。
他简单梳洗了一下,眼底充血的血丝掩饰不了他劣质的睡眠,随便选了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平时录制的时候节目组也准备了化妆师,但都是在客栈大厅简单弄一下,今天涉及采访和照相,节目组就在客栈隔壁临时租了个小单间。
“怎么老年人还要做造型啊!几十岁的人了就别搞啦!”成奶奶坐在座位上叫苦连天。
“哎呀,”余年年趁着没涂口红猛吸了一口奶茶,“您看起来哪里像几十岁的,简单化个妆都跟二十岁小女生没差了!”
谁都受不了嘴甜的,成奶奶捂住自己的脸:“年年也太会说话了,给我夸得脸都红了。”
童爷爷顶着抹了发胶的头路过:“人家客套几句你还当真啦!”
“我看你这个老头真是嘴欠!”成奶奶说着就要站起来,被两个化妆师按下。
化妆间一时鸡飞狗跳。
陆衍川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让他失眠了大半夜的人,估摸着可能早就做好造型出去了,也挺好,毕竟他也是真的不想面对。被带到一个空座位坐下,化妆师开始给他化妆。
陆衍川底子很好,只需简单上个粉底再做下头发,全程耗时不到二十分钟。
为了节约时间,先化好的人就挨个去接受一个简短的采访,等所有人都弄完,导演让大家到客栈的门口拍张照,和节目录制开始时一样,算是有始有终。
陆衍川愣了一下:“人,还没齐吧。”
摄像正在搬设备:“哦,衍哥你说小喻吗,他先走了,好像是学校那边找他。不过你放心,我们提前沟通过了的,他的采访部分昨晚就拍完了。”
李爷爷跟工作人员往外走,听到他们说话:“只是小喻都没能跟大家一起拍个大合照,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还是有点遗憾啊。”
副导笑了笑:“小喻也是锦城人,他昨天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有时间就会来看你们的。”
原来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有他没被通知。
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陆衍川觉得好不容易按捺下的那份苦楚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早已做好跟喻知道别的准备,这次明明想要好好地,不再带任何情绪地告别,但好像又是狼狈的收场。
也是,真正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在他面前那么冷静。
拍摄完临近中午,老人们的家属已经陆陆续续来接人,上次做客的成奶奶的女儿也来了。
成奶奶的病程不算重,这次成奶奶认出了自己的女儿,把女儿牵着介绍给大家。女人对着大家淡淡一笑,像是第一次来一样,感谢大家对妈妈的照顾。
“下次见!”成奶奶挥挥手,笑得灿烂。
两人挽着手走远,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送走了老人,余年年要赶飞机回去拍杂志,先一步离开。
“下午几点的飞机?”周启明收拾好行李,推到大厅,看到陆衍川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待。
“三点半,”陆衍川看了看手机,“还早,不过助理应该会提前过来接我。”
“行,”周启明拍拍他的肩,在他旁边坐下。“还好吗?”
陆衍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周启明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想去看餐厅有没有关好灯,无意中听到了你们……”
周启明没把话说完,但应该是听到了全程。
“从来这个节目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们之前应该是认识的。”
“你待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对其他人永远是张弛有度,谦逊有礼,但偏偏在小喻面前,有时候甚至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说着,摇摇头:“小衍,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小喻写这个报告我们都是知道的,节目组有要求过他写,说是给大家进行科普的,也早就经过家属同意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衍川顿住。其实他昨晚回去后也想到了,既然是节目组公开的采访怎么会不经过家属同意。
三年前的事也是一个道理。心理学科遵循着严格的伦理守则,虽然喻知没有在报告上写他的名字,但不告知本人就写进案例里,这并不像是喻知的作风。只是他并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在他心上像个定时炸弹,昨晚无意听到采访后更是被瞬间引爆。
陆衍川捋捋头发,眼底的红血丝还未散尽,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们之间,不止这一个问题。”
三年,未能及时说开的误解,没有得到的解释,令陆衍川像困兽一般,在名为悲哀的牢笼里横冲直撞地头破血流。
他们真正的分手并不是在陆衍川发现那份报告的那天。
陆衍川当天乘坐了最早一班航班回国,来回飞行的时间加起来快二十多个小时,长时间的飞行让他累得昏昏欲睡,梦里的场景杂乱无章,他醒来后更是觉得头都要炸开。
直到下了飞机后坐进车厢,他也没能收到喻知的任何信息。
他揉了揉痛到几欲爆炸的太阳穴,时健伸手递给他一瓶未拆封的水。
“我们直接去公司还是……网上的舆论不太好。”
时健其实说得已经足够委婉,不是不太好,是已经到达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步。
因为陆衍川及其工作室的长期不回应,粉丝的维护终究走到了尽头,开始发起对陆衍川参演新戏的抵制活动。
喜欢陆衍川的粉丝,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学生居多,就像是积攒了一年以来的委屈,因为有人在背后恶意引导,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
陈棠让人专门去查过几个闹得最厉害的营销号,不出意料地发现是对家公司的人在其中捣鬼。
另一家经纪公司签约的小生和陆衍川几乎同岁,而且撞型,都是通过爆火电影的配角被观众认识,只是他条件不如陆衍川这么好,之前又被前女友爆过劈腿的传闻,直接被陆衍川在主流赛道甩掉一大截。
现在抓住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大做文章的,陈棠这段时间忙得昼夜不分,跟对方疯狂打口水仗。
昏暗的车厢里,街景透过车窗在急速的车流中一一略过,像是放着一部无声的电影。
陆衍川看着手机屏在自己眼前熄灭,紧接着进了一条新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匆忙点开置顶,只看到一行字。
【我们分开吧。】
“算了。”
“哥你说什么?”
时健在驾驶座通过后视镜用余光瞥了一眼陆衍川,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算了,这个戏,我不接了。”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再也撑不住一般,手机从他手里脱落,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