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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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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兼职是调酒师。
无聊的时候学过一点,被叫去顶班也不至于太狼狈。
冰块,酒液。玻璃杯叮叮当当,稍慢些,便像些聚不成旋律的音符。
若是只做这一天的话,陌清景想,这个工作还算不错。
“一杯玛格丽特。”
浸了酒一般的声音从耳边淌过,像山间小泉,但醉人。
悄悄流过耳廓,轻微的痒肆意蔓延,欺凌着无法动弹的耳朵。
陌清景没抬头,继续凿着没人会点的手工冰球。
毕竟机器压得更好。
“酒单上没有。”
声音没再响起,她们之间就只剩下冰块与铁铲的碰撞声。
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离开,余光里的人等她敲出了一个不算规整的球形才轻笑一声。
“这是赔礼?”
奇怪的问题。
陌清景和她对视。
冰冷但漂亮的人。
那种感觉似是随着血流向下,让喉咙染上涩意。
“可以送给你。”
女人笑起来。像妖而不俗的白玫瑰,染上了人间烟火色。
“那雕成玫瑰再给我?”
“没有这种服务。”
陌清景把冰球装进高脚杯,叮当一声,依旧不安分地滚动着。
“重新点一杯吧。”她难得多话。
将酒杯推过去的手指没来得及收回,似有若无的触感,陌清景看见她尾指状似不经意的轻扬。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惜她是卖酒的。
“如果点最贵的那款,有什么附加服务么?”像是并不在意小动作被发现,女人微微笑着偏头看她。
说话的方式。
太刻意,像第一次撩人,也或者是筛选受众。
“可以再送你一个冰球。”陌清景埋头继续凿。
——
最后女人只点了一杯带两个冰球的橙汁,并不高明地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姓名。
萧如霜。
很符合长相却与气质不相符的一个名字。
也不一定是真的。
陌清景将纸条折了放进兜里,继续凿她那没什么人要的冰球。
——
第二次见面比想象中要快。
是酒吧那晚之后的第三天,陌清景在帮弄坏秋千的小女孩掩饰现场。
准确说是修理秋千。
小朋友去拖延家人了。或许是她的说法刚好击中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英雄心,那个八岁的女孩俨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肩负重任的角色。
其实这件事没那么严重。
只能说没伤到已是万幸。
还差最后一步完工,陌清景坐在一旁看着秋千发呆。
只是体力不支了而已,一直弯着的腰有些不堪重负。
这几天懒进了骨子里,大概是留了些后遗症。
或许是经验和知识的不足,做这些比想象中的更费时间,更累人。
小朋友大概是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如果一直记得的话估计是瞒不住的。
陌清景在发呆。
她在想自己发呆这件事。
有点无聊。
一个声音混在风里闯进她的世界。
“为什么不联系我?”
萧如霜像是顺势坐在了陌清景的旁边。
明明风在往外赶她。
秋天似乎还残留了些夏天的热,大概是心理作用,那些温度从身旁慢慢侵蚀过来。
陌清景想不出她们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但她们都知道,这个问题只是想要一个表面上能过得去理由。
与人打交道,有时候确实挺无聊的。
“忘记看纸条了。”
所以陌清景给了一个看不过去的理由。
萧如霜也不在意,笑着起身扯了一下她在绳子上打的结。
秋千的结瞬间变得松垮。
“看吧,这样很危险。”
陌清景没动,只是看着她又重新打了一个结,让秋千变得结实了起来。
随后表现出的得意,好懂得让人觉得假。
“那是我还没做完的工程。也谢谢你了。”
她没隐瞒,也承认这个结确实巧妙。
“是这样啊。”
树叶窸窣,萧如霜露出一个并不熟练的歉疚笑容。
是还有很大进步空间的演技。
她不知从哪摸出一打糖,是任何小孩子看到了都会动心的种类和数量。
“赔礼。”
萧如霜总说些奇怪的话,但她也确实漂亮。
所以陌清景收了。
不是因为萧如霜,她只是想留给那个小女孩。
——
陌清景在这个小镇已经住了两年了。
宁静的偏远山区仿佛突然有一天就成了火爆的旅游景点。
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冲刷着她好不容易建立的熟悉。
并非讨厌陌生人,只是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停留,也就不会对这里的一切负责。
她只是讨厌这样的过客。
萧如霜估计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是来旅游的,似乎也很有钱。
漂亮的人到哪里都会引起关注,这几天陌清景发呆时,耳边的背景音时常都会是有关萧如霜的话题。
但没过几天他们就消停了。
因为一直重复的东西还是不讨人喜欢。
陌清景剥了一颗没能送出去的糖,漫不经心。
廉价的味道,带着些许酸味。
她想扔掉,和那个纸条一起。
陌清景还是没拨打那张纸上的电话号码。
因为萧如霜明显只是想玩玩。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清纯或幼稚的长相,也不好骗。
也不知道是哪里引起了这无聊的注意。
——
小镇自由人×旅人
——
有时候越想避开的事,越会自己找上门来。
周围的人一向没什么戒备心,又或是这样的女人太过具有迷惑性。
像冰山上融化的雪水,下意识便认为无比清澈。
“陌清景,我喜欢你的名字。”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通后听到了这句问候。
如果将她的语气理解为炫耀或是得意,那么这通电话的意味就有些让人不适了。
被窥视的感觉。
“萧如霜。”
“嗯?”
“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
说实话,陌清景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意思是适可而止,大概。
萧如霜只是笑,或许她喜欢这样笑。一点点勾人的气声,慵懒,却清澈。
所以电话继续通着。
“因为你不来找我,所以只好采取非常手段了。”
她只停顿了一瞬,没给陌清景说话的时间。
“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玩一些不属于小孩子的游戏。”
坦诚?
重点大概在游戏这两个字上。
陌清景叹了口气,很轻,但她知道萧如霜听得见。
“我不想玩。”
她挂了电话。
讨厌的话语。
——
陌清景又来了酒吧,找一个朋友。
她在叮叮当当的吧台落座,调酒师自顾自地工作着,像是没看到她的到来。
“怎么样了?”
陌清景问她。
祁适自顾自擦着杯子,没抬头。因为据她自己说,这样比较帅。
“谈不下来。”
陌清景没太意外。
“就当出去旅游一趟吧。”
装着咖啡的纸杯和玻璃高脚杯相碰,没有什么声音,倒是几滴液体撒出来了,在干净的杯子上留下痕迹。
一个单方面的碰杯。
祁适假装愠怒看她一眼。
“听说你被一个奇怪的女人缠上了。”
她把杯子拿回来继续擦。
陌清景坐在一旁没动,看上去没什么歉意的样子。
酒吧开始热闹起来了。
有人在唱歌,很甜的小情歌,和这里灯红酒绿纷乱繁杂的气氛格格不入。
也许是什么小情侣告白现场,听见了很大的起哄声。
“她是很奇怪。”
在给一个客人递酒的时候,祁适听见了她的回答。嘈杂的环境音里,这句话像是努力地想要藏在其中。
可惜她已经对陌清景的声音很熟悉了。
偏偏掐在这个不能细问的节点,也分明是故意的。
“陌清景,我讨厌你。”
因为背景音而被迫拔高的声音,连祁适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笑。
过分闪耀的灯光下,陌清景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彼此彼此。”
并不是什么可以笑着说彼此彼此的话题。
祁适瞪她一眼继续忙碌。
她喜欢祁适这个朋友。
陌清景抿一口苦涩的咖啡。
比……算了。
晚上喝咖啡大概确实不好,过分活跃的大脑总会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人和事。
——
“你对她,是有感觉的吧。不喜欢的人你从来都不会留面子。”
陌清景或许真的不会转移话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那个人还是被祁适提起来了。
并不想回答。
将余光也附在地上,陌清景低着头,看着脚下春天过时的残骸,然后把它们用脚印掩埋。
“铁树难得开花,就不能让我围观一下么?”
祁适是笑着说的,本就随意的话语配上这个语气便显得轻佻。
有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某个人。
陌清景意识到了自己最近确实有些反应过度。
讨厌的感觉。
“没可能的。”
陌清景的视线轻飘飘的,也不知该落在哪。
是确定的事实。
她没看祁适也看不见自己。
但她知道身边的人会用什么复杂的眼神看她。
“你这样还真挺少见。”
祁适的声音还是很明朗,却有些像苦笑,或许是无奈。
于树叶间穿行的月光,在微风的吹拂下失了形状。
其实在这么深的夜色里,她也看不见什么落叶。
一个逃进自己世界的理由。并不充分,但心甘情愿被蒙骗。
“别太陷进去。”
情感大师祁适如此说道。
可能没谈过恋爱的人会更清醒一点吧。
“我尽量。”
陌清景不擅长说谎。
所以她没能骗过自己。
——
陌清景坐在河边发呆。
随手扔出的小石子直直落进水里。
我确实没什么打水漂的天赋。
她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自我安慰一样的定义。
如果承认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就可以让自己变得轻松的话——
可是还有以后。
河水摇晃着,流动的样子像涟漪一样安静,时不时会把如水流一般的光映在视线里。
无规律地晃荡着,并不刺眼。陌清景顺势晒起了太阳。
或许应该有一只猫,摇动着在阳光下变得蓬松的尾巴,伸着懒腰在她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她喜欢这样慢悠悠的日子,能无所事事地坐着,看阳光下的流水慢慢流。撞上石头,泛起波澜,又继续唱着歌往下走。
所以在攒够了钱之后,她给自己批了退休。
可惜生活总不如想象中平淡。
像祁适最近在忙的事,或者说新来的人。
不对,享受当下。
平静的景色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扰乱可就太可惜了。
那些思绪好像掉进水里一同流向远方,远离了这个平静的地方。
心不静。
这样倒也是没办法的事。
“咚。”
像什么重物与泥地碰撞的声音,余光里,满载石头的竹筐坠在脚边。
“要打水漂的话,”不速之客从筐里拾起一枚石头,白皙的指尖染上些许脏污。
她对着她笑,“用这样扁一些的瓦片会更好。”
陌清景与萧如霜对上视线。
“……”从什么时候来的?
总觉得有些恐怖。
或许是因为那道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萧如霜露出满意的笑,收回目光掷出瓦片。
灰黑色的影子极其艰难地在水面上跳了一下,而后咕咚一声被河水吞没。
能看见的耳垂泛着红色。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玩。”
没等陌清景反应,她自顾自地解释着,搬着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小椅子坐在了一边。
“试试?”
借着过近的距离,萧如霜凑过来,垂下的长发借着阳光的掩饰落在了陌清景的腰际。
太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来——当然是错觉。
她稍稍垂下眼睑。
“你挡着我了。”
所以完全没必要凑过来。
可对面的人出乎意料地楞了神,她坐了回去,安分得像是被老师亲手矫正了坐姿的小学生。
“不说声谢谢?”
“谢谢。”
陌清景如她所愿。
“无趣。”
萧如霜嘟囔着又扔出一块瓦片。
没留一点面子,这次的直接掉进了水里。
——
她们在那一直坐到了傍晚,在太阳回家之前才分别。
沉默的气氛只保持了不到三分钟,在萧如霜的瓦片成功在水面上弹跳了三次后彻底瓦解。
之后的空气确实很聒噪。
分享成功或是传授不堪一击的经验。陌清景悄悄笑着,按着萧如霜所教的一步步去做。
然后看河水将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直接吞没。
她们就这样将一筐的瓦片一块一块全部掷入河流。
可能是有些上头了,陌清景想。
因兴奋而缩近的距离里,她的心跳声比河水更吵闹些。
陌清景躺在床上望着无法触及的天花板,忍不住伸手。
即使明知不可及。
——
今日的景象将成为今后做梦的素材。
萧如霜,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