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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二 仲秋 ...

  •   四十二仲秋

      我与孺颐那日查了司徒家卷宗,又查了黄家卷宗,对两家发展脉络有了更多了解,然而对于案件情况,没有半点心得。这第二日便是仲秋了。厨房忙着做月饼,叫大家都去帮忙。正巧孺颐有些兴致,我心想,就算是陪孺颐走这一遭,便舍了书与他一同去了。
      楼里多是泰盛十九年金军屠城的遗孤,厨房的阿叔也是。是以月饼做的多是紫珀郡的口味,做的多是火腿月饼和鲜花月饼。我在南边,喜欢吃鲜肉的,上京的时候说起来,大伙都以我为异端,这会儿找到个火腿的,仿佛见到至亲,谁想到他们说这火腿馅料里要放糖,我好大一个惊吓。孺颐幼时在鹿儿庄,是瑶山郡的口味,瑶山郡和胜京很近,和胜京是一样什的。而楼主是幾南郡的口味,幾南郡,是江家所在,是楼主早年生活的地方,也是我母亲早年生活的地方,那地界口味清淡和醇,虽也喜甜,没有像炳明郡那般嗜甜造极。
      我并不知晓南霁月楼所在是何地,我连我如何过来也不知晓,这月饼口味各地的都做,我也无法通过这口味去知晓南霁月楼的所在。按此处天气与星斗,只知晓靠南端的。与我儿时所在的莫攸谷比起来,天气也差别无几。或者也许这地界离沂阳郡很近。但也未必,莫攸谷所处的地界在远山深谷,乃是天地灵秀的珍药生长之地,其气候暖凉得宜,并不比沂阳郡其他的地方。
      忙活了一个白日,各式月饼都做了些。到晚上,在院里设了宴席,摆上好几桌子。小敖好容易被放出来,但是怕他伤人,不能上桌子吃,由人带着在院里玩。他倒是还小,也还没有什么非要上桌的想法,非常兴奋。
      楼主尚未来到,西缭在我边上坐着,与我抱怨道:“都做了一桌子的不同月饼,偏偏澜式月饼是不做的,我乃是人少言微。”
      我道:“澜式月饼,你们吃的是什么馅的,有鲜肉的馅么?”
      西缭闻言反驳道:“那是沂阳郡学过去后的异端,我们才不吃的。”也就是说,西缭要吃的是正宗澜关郡的澜式月饼。
      我不欲在吃食上闹不愉快,只道:“好罢。”
      西缭继续道:“月饼怎能是咸的呢,这也太离经叛道,肉就不该和月饼有干系。”说到一半,见我不太开怀的表情,道:“有人想吃我也不能拦着,各自有各自的口味。”
      我道:“无妨。我在京中也是这样受人嘲笑的。已然习惯了。”
      西缭听这一句,只道:“从小习惯的东西,自然是不好改的。”
      我仍是道:“无妨,我多吃你们吃的,想来也会渐渐习惯。”
      西缭反而生气道:“怎么能习惯,我只能吃澜式月饼。”
      厨房的阿肖来上菜,听到西缭抱怨,只道:“你要吃,你明儿去买就是了。哪里买不到。”
      西缭道:“你怎能这么说。月饼就是要今日吃的。”
      两人便吵起来。
      我倒也是终于晓得此处地界是澜关郡了,而且应当是北澜关郡。因为澜关郡中南部都有吃鲜肉馅的习俗,与沂阳郡趋同。澜关郡在瑶山郡以下,沂阳郡以上,炳明郡以左,紫珀郡以右,处中原东南之地。
      楼人不会告诉我我在何地,我隐约知道在澜关、沂阳郡一带,但也无从找人去求证。更不能问孺颐,我问什么他都会觉得我想要走。

      楼主好容易才下楼来,他走出屋檐,到圆月之下。他的着装比平日精致华贵得多,也更有威严姿态,高冠博带,广袖华袍。皎月下玉带珍珠,金丝银线生出熠熠光彩。楼主发间也有丝丝银光,不知是年岁的痕迹,还是月色浸染。
      他平常装束都以深色为主,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今日算是难得穿了身靓丽衣裳。于我而言,这下子更有压迫感了。
      孺颐也在看他,孺颐似乎心情颇佳,他在月色中迎上去,再与楼主一同入席。他实际已经翘首以盼许久,都不在意我与西缭聊了些什么。看来,他确实很亲近楼主。也许毕竟是他从小的长辈。但我到底不太明白,因为楼主对孺颐是相当苛刻的。
      楼主入了席,讲过两句话,也便开席了。他与孺颐简单说过几句话,便到我这细细询问了孺颐的情况,我一一答了,用一句“还待查看”为结尾。我不觉得孺颐的情况很好,但楼主也不知道是听进去没有,和孺颐道:“如此这般,我便安心了。”我便想继续插话,他制止了我,又与各堂主又稍作寒暄,便很快离席了。
      楼主离席后,孺颐便很低落。他便也道不想吃了。我本来也要伴他离席,孺颐却不肯,让我继续吃,他与秋杏、冥瞳一齐先走了。
      我听话地多吃了一会儿,然而还是不太放心,便也没有多待,早早离席了。我本要直接回房,路过春池边时想到那里有株海棠已经挂果,昨日就有些许见红,今日若有熟的,可以摘两个给孺颐。春池离屋舍远,大半夜的通常人迹罕至,可我越走近,便听到打斗声愈发真切。我预感到不妙,捡了根枯枝寻声过去。
      原是孺颐在那。我到时,秋杏早已在孺颐身前倒下,冥瞳显然已经负伤。我抽气一声,道:“孺颐!”就见冥瞳也受到重击。但冥瞳仍然死死缠住他。
      我道:“孺颐,你先停下,发生了什么事?”孺颐应当听声音就知道是我,但他没有看我。
      我不敢离开去叫人。冥瞳已然体力不支,仍强撑着在抢夺孺颐手里的短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孺颐今晚确实占据绝对上风,秋杏冥瞳两位都不敌他。孺颐已经将冥瞳打晕,利落地拔出短刀。我觉得事情再下去要难以控制,便也扑将过去,几乎用了我所有的力气去抢夺他手里的短刀,我没有章法,一把握到刀刃上。孺颐惊呼一声,迅速松了握刀的手,作手刃劈在我的腕侧,刀应声落地。他厉声道:“你疯了?”
      我的手很痛,但我仍记得抬脚将地上的刀踹出老远。然后才稍放心下来,紧紧抱着孺颐哭着求他道:“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孺颐没有再动,但我能感受到他浑身紧绷,他勉强与我对话道:“你不要管我了。”
      我抬头看他,刚刚那一遭吓得我够呛,这会儿哭得仓惶,我道:“我怎能不管,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孺颐已经不再动作了,他抬起我的脸,他道:“你哭起来真的不好看。”
      我道:“那当然是笑起来好看一些。”
      孺颐沉默了半晌道:“我真的很痛苦。”
      我道:“我们多说说话,多说一说,总会好一点。”
      孺颐道:“是吗,可是……那样作用也太有限了。”
      他说完这句后我便趁他不备,扎了三针定神针在他身上。他算是结结实实受了,而后极其愤怒地将我甩了出去。池边的砂砾碎石刮得我身上痛极,右脚似乎也崴了去。
      所谓定神针,是常玉的得意之作,他说神仙也能定住。针有凹槽,极能载药,用特制的蜡封住,但若要起效快,须先在适当以体温加热后使用。我前面拖延,也是为了温这几枚定神针。而且我身手太差,和孺颐这样的人对阵,须得近身我才能确保能扎入。
      孺颐神智很快涣散,不刻便瘫软下来,果然是立竿见影。我也够呛,这药也有少部分在通过我手上的伤口进入我的身体,加之失血,我浑身都冷。但我不能睡着,我想救孺颐不意味着我想要废掉我的手。亏得孺颐当时劈我那一下,我手上的经脉都是藕断丝连,没有齐断的,接上的难度会小一些。但我必须醒着着人将我的经脉接好。我便想起来跑去找人,可我浑身哪里都痛,我想要将我的脚先正骨回来,但手上伤口很深,很难做到,好容易忍痛将骨正回来,站起来,此时药性发散,我却已经恍惚得要走不动。
      圆月当天,那月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我根本不知道我走出去了多远,来时的路竟然那么漫长。我不知是否做梦,见到楼主过来,我和他说,我不能睡,我药箱最下一层……
      他给我按了几个大穴,我的身体瞬时回暖,醒了一些。发现不是做梦。眼前人确实是长孙天倚,他道:“我让右护法送你过去,你自己拿。”我道:“好。”
      他随即走过去,将孺颐抱起来。我才发现我根本没走出几步。他问我:“他有事吗?”
      我道:“没有,中了些迷药,和我是同一种。”
      他道:“那便好。”
      我便回身要和右护法走。临了我想到什么,又回头去。许是以为我已经转头看不见他,楼主正低头微微靠在孺颐的额头上。这不太寻常。
      他见我看他们,问我:“还有事吗?”
      我道:“他有三针在臀部,你小心着点别碰着。”
      他“嗯”了声。

      右护法叫林远谷,我们基本没说过话,但每次他都是在楼主身边的,打过几个照面。他要抱我起来,我表示要背的。他道:“你手使不上力,我要蹦回去的,到时候容易脱手。”他说的大概是轻功吧。我还在犹疑。他已经抱我起来道:“冒犯了小兄弟。”
      小兄弟,这实在离谱。我问:“我三十一了。您多大年纪。”
      林远谷道:“二十一。冒犯了,老兄弟。”
      我笑了声,道:“为什么蜃游都四十多了你那么年轻呢?”
      林远谷道:“因为我上任没有多久。”
      “那上一任去哪了?”
      “上一任在南北霁月楼的冲突中牺牲了。”
      我道:“对不起。”
      他道:“没什么对不起。”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道:“好痛啊。”
      他似乎不太会安慰人,道:“待会儿赶紧清洗包起来。”
      我迷迷糊糊嗯了声。他见我没有继续讲话,又道,“你不要睡去。”
      我自己也知道,所以我与他没话找话说,但我确实又困了。
      林远谷似乎飞檐走壁地已经到了我的卧房,他将我放在榻上,按我的穴道,使我精神一些,又替我将药箱拿到跟前,我拿出一个青釉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吃了。见楼主看我,我解释道:“定神针没有解药。我这药只是醒神的,并不是对症的解药,孺颐吃了反倒不好。我只是要接经脉不得不吃。”
      楼主便道:“你要帮忙吗?”
      我道:“得找人请胡大夫过来。”胡大夫是楼里的大夫,叫胡一夫,我之前见过的,由于楼主不让打扰,所以他非常偶尔才过来讨教医术。
      楼主道:“他马上会到。”又道,“我来帮你疗伤。”
      这有点小题大做,功法一般只会用于辅助治疗难治的内伤,对于我这类外伤是事倍功半。但对我而言,有确实比没有好太多了。
      我道:“多谢楼主,楼主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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