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暗系》菖石

85、明暗

　　衣柜很窄，庄弦琰也不敢动。

　　直到柜门被“轰”地一声打开，难以招架的刺鼻气味才让停滞的思绪回来。

　　他倒吸一口气，然后看到康有宁的脸。

　　“康...”

　　庄弦琰话还没说完，康有宁就用力把他抱出衣柜。

　　他双手抓着康有宁的背，浓烟从各种缝隙钻进来，来自地狱的号角又吹响。

　　康有宁踢开门。

　　庄弦琰抓着他的肩膀直起腰，回头才发现墙那边的火舌窜出来，向他龇牙咧嘴。

　　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整个鸿蒙阁。

　　为什么。

　　是谁。

　　不祥的预感堵住血管，大脑闻着可怕的烟味一片空白。

　　而后身体被康有宁抱着猛地往下，嘴也被康有宁滚烫的手掌捂住。

　　庄弦琰死死抓着康有宁的衣服，突然听到墙那边有人大声呼嚎，

　　“杀人了...杀人了.....啊！”

　　刀子划破衣衫的声音刺耳，庄弦琰脖子猛缩一下，而后康有宁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脑勺按住。

　　恐惧一下子被驱散。

　　因为庄弦琰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去！再找找有什么活口！”

　　“鸿蒙阁一个都不留！”

　　不知道谁的声音震耳欲聋，庄弦琰和康有宁同时神经一紧。

　　几个人的脚步声四散，庄弦琰的脸贴在墙上，刚才那书生的血似乎顺着墙爬上来，让人颤抖。

　　他和康有宁对视一眼，感受着越来越热的地面，生死一下子悬在刀尖。

　　康有宁对着他坚定地点头，指着深不见底的后院。

　　庄弦琰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从他身上下来，半边的身体紧紧贴着墙根，趴着往那后院去。

　　“我刚听见这边有声音，是不是有人？”

　　一个人说。

　　“这不是掌事的书院吗，掌事都不在，我看过了，没人住。”

　　“掌事不在，有没有下人？”

　　那边突然安静了。

　　庄弦琰抬了一半的手也凝滞了。

　　他回头，看见康有宁一只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剑上了。

　　那只手紧紧抓着剑柄，青筋都出来了。

　　可康有宁看着他笑，笑得好像他们还在郦国皇宫的御花园里玩捉迷藏。

　　鼻子闻到呛人的烟味都没酸，这时却酸得不行。

　　庄弦琰扭回头，坚定地看着前面。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要好好活着去见袁意平。

　　眼泪悬在眼眶掉不下来，就像他盼着袁意平回来的愿望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有熄灭。

　　他拼了命往前爬，小石子硌在胳膊上划得疼也不管，地狱的业火在墙那边越烧越旺也不管，他要活。

　　一口气卡着，直到身后那人风一样跳起来，捞住他的腰就往前。

　　少年回头，才看到好几个黑衣人聚过来，对着他们大喊，

　　“有人活着！还有人！”

　　还有人....

　　少年看着他们追，耳边的热风呼呼刮着脸颊，眼泪这才决堤。

　　韩望之呢。

　　那大傻个，死了吗。

　　——————

　　眼见黑衣人逼近，庄弦琰在脑子里把留给袁意平的话说了个遍。

　　而后康有宁踩着墙抱着他一转，他就不知怎么的落进了后院的灌木丛。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康有宁已经和三个黑衣人厮打起来。

　　漆黑的青石地板泛着波澜，似曾相识的画面落在湖中央。

　　那一天袁意平搂着腰把他带上了另一条船，他的人生也硬生生被劈开了大口子。

　　庄弦琰紧紧抓着面前的树叶，无数纸条挠在背上。

　　他跟袁意平一起选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可他不后悔。

　　哪怕他今天要和康有宁一起死在鸿蒙阁，他也不后悔。

　　命运早就被老天写好了，他明白的。

　　康有宁的剑白花花，和其他染了血的剑比起来格外干净。

　　庄弦琰发了疯一样，竟有些沉醉地看着，好像许多年之前在别院看康有宁舞剑花。

　　那把剑划破长空，最后还是不敌染血的恶魔，掉在地上。

　　康有宁胳膊被人砍了一道，头却转过来看他。

　　少年和他对视一眼，康有宁的目光和记忆里的一道重合。

　　“跑！！”

　　那晚康有宁说。

　　可少年抓着灌木丛站起身，抓起掉在面前的剑就朝他们冲过去。

　　“啊————！”

　　他瞪着视死如归的眼睛，步伐却跌跌撞撞。

　　不是习武之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三个黑衣人傻了眼，竟定在原地，戏谑着看他跑过来。

　　可他每跑一步，康有宁的眼睛就更绝望一点。

　　而后康有宁心一横，在少年虚张声势的时候对着旁边的黑衣人就是一脚，那黑衣人一下倒在地上，却抓住他的腿。

　　康有宁倒下之前，用尽全力将那挥空一剑的少年揽在怀里，让自己的身体挡在少年和黑衣人之间。

　　衣物被划破又发出刺耳的声音，庄弦琰看见康有宁的眼皮痛苦地弹了一下。

　　“康有宁！！”

　　他撕心裂肺大喊一声，而后带着哭腔说，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不会了！”

　　他又和康有宁短暂对视一眼，这次看到了康有宁的眼泪。

　　他无助地伸手想要挡住康有宁的背，却摸到上面温热的血。

　　少年又痛苦地大叫一声，对着天上那轮明月。

　　信念山崖一样崩塌，恐惧又无端上涨。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个黑衣人依次发出闷哼，胸腔不知怎的都多出一支箭。

　　庄弦琰收了声音，耳朵也在烈火的噼啪声中捕捉到一声清晰的“亦厘”。

　　他抱着康有宁坐起身，回头就看见韩望之朝他跑过来，身后跟着好些人，拿着弓箭。

　　韩望之的手抓住他的时候，眼泪又夺眶而出。

　　“救救他...”

　　几个人跑过来抬起康有宁，韩望之则打横把他抱在怀里，眼神无比坚毅。

　　“走！快！”

　　庄弦琰只听到韩望之喊一声，剩下的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着天上的圆月。

　　鸿蒙阁没了。

　　袁意平。

　　鸿蒙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