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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劫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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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犹如硕大的火球一般悬在半空;刺目的阳光,扎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目;空气中弥漫着干燥至极的灰尘的味道;周围没有一丝风,站在那里,连发丝都不会动上一动;地面上传来滚滚热浪,仿佛要将人蒸熟了似的;远远看去,甚至可以看见水蒸气缓缓上升的样子。
热,无法言语的热。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展霁雪都觉得自己像是蒸笼里的包子似的,不断地膨胀,不断地往外冒水。汗水湿了背脊,内衣紧紧地贴在背上,让她很不舒服。她况且如此,更何况那些顶着炎炎烈日站在那里的人,很难想象他们现在该有多难受。
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顺着鼻梁划下,险些进了眼睛,她赶忙用衣袖擦了擦,抬眼继续看着右前方。那里就是客栈掌柜的说的被当成刑场的菜场口。空地的正中央,用木板和石头搭建了个简易的台子。台子上跪着一名身着囚服的男子,从展霁雪站的地方看去,正看见他的侧面。
他低着头,披散的头发一直遮到他的鼻梁,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见他深深凹陷下去的面颊和干裂的黑紫紫的嘴唇。突起的颧骨上,还有看似伤疤的黑色痕迹。他的身骨很瘦,宽大的囚服穿在他身上,像是挂在衣架上似的,里面空荡荡的。该是不大的年纪,却已伛偻了身背。他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在他的身侧,站的是身材彪悍的刽子手。只穿了大红色的无袖短褂和黑色的长裤,敞开着衣衫露出壮硕的胸肌,握着屠刀岔开双腿站着,一脸的凶相。
台子东面几丈远的地方,摆了张桌子,还搭了遮阳的帐幔,算是个监斩台。帐幔下坐了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穿了一身亮绿色的锦衣,正端着茶杯喝茶,身旁有人不停地给他打着扇子,两撇八字胡随着扇子的风一抖一抖的,一脸猥琐像。
台子的西面,站了许多百姓。熙熙攘攘,少说该有五六十人,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站在那里,看看台上的人,又看看那个穿锦衣的男子,一脸的不安。若是你被刀架着脖子,恐怕也会觉得惶恐吧。因为在他们身后,是一队戎装的士兵,架着擦得铮铮发亮的长枪,正指着他们。
庞昱,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看着这样的情景,展霁雪又一次在心里赌咒。
“时辰到……行刑~!”
展霁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了,不过在监斩台坐着的那个猥琐男正伸出他的爪子,抓了个写了“斩”字的牌子作势往外扔,却被一旁书生打扮的人给叫住了。看见他收回手,展霁雪松了口气。心想:她哥怎的还不来呢?
那书生模样的人跟猥琐男说了些什么,他把牌子收了回去,拿起沾了朱砂的毛笔,在令牌上画了个圈,举起来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大声喊着“行刑~!”一边就把牌子往外丢。可是,牌子还没脱手,一阵巨响,吓到他手一哆嗦,牌子掉在了桌上。
来了!展霁雪心中惊呼。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连原本在台上跪着一动不动犹如雕像的囚犯,也回过头去看。只见一片火光耀目,不知何时,街道中央出现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正朝着这边直奔而来。众人不知那是何物,惊慌起来,展霁雪倒是看得仔细。那不过是烧着了的板车,板车上堆着些易燃物品,她还知道上头放了少许硫磺和硝石之类的。板车一边往前冲,一边喷、喷、喷地冒着火焰,乍看之下,还真像会喷火的怪物。
“天雷啊,快跑啊!”不知道是谁叫喊起来。
百姓们再也顾不上那些士兵的长枪,推搡着往前冲。而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最西边,喷着火的“天雷”来了,他们是首当其冲。于是,更是惊慌失措,找着空隙就往前钻。
临时搭建的行刑台被慌乱的人群挤得摇摇欲坠。刽子手倒是敬业,想要拉着死囚犯一起跑。可在这样的混乱之中,那人在台子上跪了许久,手脚已经不灵光了。刽子手拉了他几回,他就是几个踉跄,也不见一动。刽子手见他行动不便,于是也只好作罢,自己逃命去了。而那死囚犯最终还是被留在了快要倒塌的台子上。
监斩台那头的人看见这样的情形,一时惊呆了,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人群已经涌向他们,朝着菜场口南北两边的街道逃去。局势混乱到无法控制,眼看着“火球”渐渐近了,他们也慌了手脚,再也顾不上别的,丢下所有东西跟着人群一起跑路。
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没有人注意到那“火球”是如何越过行刑台,再撞上监斩台上那张豪华的桌子的;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死囚犯是如何从台子上消失不见的。待到混乱渐渐平息,官兵们再回到这里来看的时候,菜场口已经只剩下一堆石头木板,还有烧成黑炭的桌子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借着现场留下的痕迹,聪明的捕快发现了蛛丝马迹。虽然已经不成形了,不过,还是可以判断那原来是个两轮的板车。那所谓的“火球”,不过就是被点燃了的板车而已。
猥琐男怎么也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一个监斩的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经过身旁的人的提醒,他这才缓过劲儿来:他们这是被算计了,他们这是被劫囚了!
“搜!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尖锐的怒吼声回荡在菜场口的空中,而展昭和展霁雪已经带着那个死囚犯逃之夭夭了。
看到这样的劫法场过程,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他们不是应该单枪匹马闯进法场,以一敌百横扫千军,然后把人救出来吗?那是多么潇洒,多么气派啊!当然,这样看起来是很过瘾,很英雄,可是那是不现实的!
如果他们真的就这样提了武器冲进去,能不能救得了人不好说,准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就算勉强把人救出来了,他们如何能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逃走?基本上是没能走多远就被追到的,又或者一直处于“被追杀”状态。简言之,就是从此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除非你有足以跟“政府部门”相抗衡的,非常非常坚实的后台(比如说《还珠格格》里头仗着“皇阿玛”宠爱的那帮疯子)。否则,到最后也只有失败的份儿。所以,劫法场绝对不是一时冲动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任务。他是一项技术活,需要有周密的计划,算好时间,留好退路,还要把伤亡降到最低。
“南侠”的名头怎么混出来的?要是他碰上什么事情都迎头直上,不顾虑周全,那他即便是有再高强的本领,也有被累死的时候。办事情不仅要办的好,还要办的巧。那种华丽丽地做法,也只能偶尔为之而已。
展昭跟展霁雪从那客栈出来之后,赶往菜场口的路上就在算计着怎么救人。到了这里,看见这边这么多百姓在,于是便有了“乘火打劫”的妙计。菜场口空旷,一点都不用担心会引起火灾的问题。这个计策从生成到实施,历时不过半个时辰。进展非常顺利,他们在不费一兵一卒,即使是对方,除了张桌子之外,也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人给带走了。
当夜,陈州全城戒严,大街小巷时不时便有官兵出没。那些原本应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们,在城里上蹿下跳,只为找那个他们认为无关紧要的囚犯,还有那连是男是女,是单是双都不知道的“劫囚要犯”。
“他奶奶的,长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叫我们怎么找!”搜查某小分队的队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子,骂起人来满面煞气,跟捉鬼图上的钟馗似的。
“连队长……”被他一挥手不小心打疼了肩膀的小兵,捂着痛处一脸憋屈地看着他。
“去去去,给我到那边去。”络腮胡觉得烦,打发了他们往另一边去。他手下十几个人整整队伍便往前去了。他自个儿则在树下坐下,脱下帽子拿在手里当扇子扇,抬头看看天上的半圈月亮,又看看还没走远的小分队,出声把带头地给喊了回来。
“随便找找就得了,这都吵到大半夜了,叫人怎么睡觉。这城里头的日子,够闹腾的了。那谁谁谁,找不着就找不着了呗。”
“是。”听老大这么交代,他们乐呵呵地就走了。老大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适当地偷偷懒。他们都已经累了一天了,累得跟狗一样,听到这话,能不开心嘛?
“走,我们到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