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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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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泽说完后,柴房里一时静默。
“后来呢?”段醉书问。
“后来有小孩告诉我,第一次端来的水确实做了手脚。那个小孩太想跟着宗主回去了,所以在第四碗水里加了东西。按照顺序,他本来会在第四个验,但那天临时调换了顺序,所以就变成了我。”
“虎子改名陶震麟,被宗主夫妇带回星回宗。因为他承诺过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所以请求宗主将我也带在身边,做个书童也好。”段小泽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他转头对段醉书道:“长云仙君,我想去看看他。”
其实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段醉书认为陶震麟并非良人,但见心上人一面是段醉书答应了对方的交易。因此他只能点头,问:“你想什么时候?”
“今晚。”
“今晚?”段醉书微微讶异,“唔……有点急。我们目前连陶震麟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啾啾妹妹刚才说的东边院子,我知道在哪里。”段小泽眼神坚毅,显然是下了决心,“只不过出入那里需要令牌……”
段醉书:“令牌?长什么样?”
“一块带着星月图案的令牌,除了禁地,可以自由出入星回宗任何其他地方。”
“我好像,见过这个。”啾啾忽然出声,两人齐刷刷看向她,“星回宗来了很多,五湖四海的修仙侠士,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发了一块这样的令牌。”
段醉书坐在桌子上,脚踩板凳,笑道:“那事情就好办了。啾啾,去偷一块来。”
“!!”段小泽连忙阻拦,“长云仙君,你怎能教幼儿去做这种事。”
然而啾啾却早已兴奋了起来,重重点头,“好。”
段醉书无辜摊手,“你看吧,我没逼她。”
段小泽:“……”
来星回宗的都是一些高手,偷谁的?这倒成了一个问题,如果踢到铁板,他们会有极大的暴露风险。
段醉书:“啾啾,开个‘镜花水月’术。”
小姑娘看他一眼:“不会。”
段醉书跳下桌,双手摆出法阵,却没有任何涌动的灵力。他愣了一下,片刻后,笑了笑,“哎呀,又忘了我现在没灵根了。啾啾,我教你口诀和施法势,你来开。”
啾啾点头。
两人配合之下,一块圆形的镜面悬浮在半空中,镜面并不平整,更像是涌动的水波。其中没有任何画面。
段醉书:“啾啾,回忆星回宗的大堂、厨房、庭院各处。”
不多时,水镜中出现了画面。
星回宗正在用晚膳,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三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一个看起来容易得手的善茬。直到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
小厮铺好轿凳,掀开帘子,一双蜀锦长靴映入眼帘。紧接着走出一名胖胖的男子,浑身珠光宝气,肩上的貂光滑油亮。
胖男子招来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抽出一根尝一口,点头。然后大手一挥,将一整杆都买下来了,身后的小厮立马上前扛好。
胖男子进了庭院,趾高气扬地指挥着星回宗弟子给他带路。右手拿一串糖葫芦,左手抱一个算盘。
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啧啧道:“不是,你们这儿的庭院,装修不得劲儿啊。晚上黑咕隆咚的。”
弟子讪笑一声。
胖男子“啊”了一下,身旁的家丁立马捧着一块白色绢布到他嘴边,他吐掉糖葫芦籽,继续跟着弟子走。
最后,停在了三个年轻的白衣修士桌前。
他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三个人,先看看衣服,又看看脸,始终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样子。
见桌上只摆了一坛酒,问:“你们咋不多叫几壶啊?”
其中一个笑道,“原来是戚公子。这酒是上等的女儿红,因此每桌只备了一坛。”
“哈!一群穷鬼。”胖男子指向隔壁那张饭桌,命令道:“你们三个去那边,这张桌子我要一个人用。”
说完哼了一声,“什么档次,和我坐一样的桌子。”
水镜外的三人:“……”
段醉书点点头,当即拍板,“就他吧。”
另外两人一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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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子时。
柴房里传来一声口哨,不多时,守在房外的两个侍卫“噗通”一声双双倒在了地上。
啾啾悄无声息来到屋子前,打开门闩,将段醉书放了出来。
“他们怎么,自己晕了?”啾啾看着手里的丹药,“我还没用迷-药。”
段醉书踹了地上的侍卫一脚,侍卫身上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符咒,然后转瞬消失。
段醉书洋洋得意,“每天被踹几脚可不是白踹的,我专门趁此机会在他们脚底下贴符咒。唉,就是可怜了我的屁-股。”
啾啾眉头皱起:“他们踹你?”
“大男人被踹几脚没事的啦。”段醉书对此毫不在意,“走了,办正事。”
星回宗,东院。
段小泽的身体依旧是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光。好在一般的人根本看不见,不然大晚上真容易招来守卫。
到了东院门口,啾啾率先踏进石拱门,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没事吧?!”段醉书紧张地检查她。
小姑娘摸摸被撞到的额头,摇头。
段小泽也被吓到了,“星回宗重要的地方都有灵力护屏,你们不要硬闯。”
语毕,掏出啾啾偷来的令牌,贴进了门边的一个凹形槽里,整个东院上空微微闪动了一下。
完成后,段小泽将令牌取下来,“好了,可以进了。”
院子里点了几盏灯,卧房里却一片黑。睡在里面的陶震麟似乎正在做噩梦,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
“小泽,我现在把这具身体交给你,到时候我的意识会沉睡。不过你的灵魂还不稳定,大概只能主导这具身体一刻钟左右。”段醉书看着他,认真道:“珍惜时间,和你的心上人挑重点的说。”
段小泽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长云仙君。”
段醉书蹲下身,笑嘻嘻道:“啾啾,你负责在门外守着,一旦有什么不对劲进去帮帮小泽,回头我给你买糖。”
小姑娘哼了一声,“知道了。”
段醉书闭上眼睛,在自己的额头正中央比划了几下,一瞬间,段小泽半透明的灵魂歘一下融进了段醉书的身体。
啾啾看着这场诡异的交接仪式,直到面前的人重新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许多,那股神采飞扬和时刻揣着坏水儿的气质也不见了。
段小泽朝啾啾拱手作揖,“啾啾小妹,此事麻烦你了。”
小姑娘不太习惯别人顶着自家哥哥的脸,却说这么陌生的话。她捡起滑到地上的黑色斗篷,默默守在旁边。
啾啾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又轻轻阖上。然后屋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和惊讶的说话声。
“小泽?!居然是小泽吗?!”
这你侬我侬的戏码听得小姑娘有点心烦,她不明白陶震麟这样一个暴躁男有什么好喜欢的。为了耳不听心不烦,啾啾直接飞到了房顶上。
明亮的圆月悬在夜空,啾啾盯着它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脑子里想到什么。
她看了一眼底下的屋子,没什么异样。
“见个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样想着,心中一喜,踩着轻风去了另一个地方。
屋内,陶震麟紧紧握着段小泽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他手掌上的伤口这几天有些恶化,在微弱的烛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苍白憔悴。
“麟哥……”看见他这个样子,段小泽忍不住落下眼泪。
“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陶震麟的惊讶和喜悦完全掩藏不住,他想坐起来抱住段小泽,但是身体太虚,因此只能躺着,手紧紧抓住对方。
“我说过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小泽,太好了,你还是回来了。”陶震麟咳嗽几声,浑浑噩噩中意识也不太清醒,只记着问:“你不会再离开了,对不对?”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檀木香,混着浓重的药味,叫人有些头晕。段小泽看着陶震麟,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小泽?”
段小泽的情绪晦暗不明,抹了抹眼泪,轻声说:“麟哥,我这次回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你问。”陶震麟死死盯着他,生怕自己错开一秒,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做什么都行。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的!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对不对?”
“最好的兄弟……”段小泽半张脸沉在黑暗中,他强忍下心头的酸楚,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滚了下来,“那天在悬崖上,推我下去的人是不是你?”
烛火颤动两下,卧室里一片寂静。
“……你在说什么,小泽?”陶震麟紧握的手松动了一些,他剧烈地咳嗽两声,不可置信:“我怎么可能推你下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做亲兄弟看待。我再不是人,怎么可能杀自己的手足?!”
段小泽并没有被他这激烈的辩解打动,一双眼眶红红的,道:“麟哥,正因为我们一起长大,你不要骗我。”
“我当然没有!”陶震麟涨红了脸色,“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那天一起去采风的有十多个人,出事之后怎么也找不出凶手。我在第二天就把他们全部杀掉了,就是为了给你报仇,你知不知道?!”
“你到底是为了给我报仇,还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你杀了我的事实?!”段小泽生性温和,哪怕到了争吵的时候,也没办法歇斯底里,只是带着浓重的哭腔,因此听起来不具备太大的威慑力。
陶震麟缓了缓,叫了一声“小泽”,从床上爬起来想抱住对方。然而段小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推了他一把。手掌上的伤口裂开,刺目的血染红了绷带。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写满了惊诧,“小泽,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呢?我对你不够好吗?”
带血的手轻轻抚上段小泽的脸,“我还要对你怎样呢?哪怕我知道你喜欢我,对我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我也没有把你赶出星回宗,不是吗?”
段小泽双目睁大,“你,你知道?”
陶震麟看着他,眼里有一丝病态和嘲讽,“你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吧?嗯?”
段小泽闭上眼睛,脑子里翻涌着无数的回忆。
陶震麟知道他的心思,却总是隔三差五就和他谈论哪家的姑娘漂亮,适合娶来做妻子。叫他去青楼,让自己替他约姑娘……
段小泽站了起来,心尖在滴血,嘶哑道:“是檀香。那天一起去的人是很多,但是推我的人身上有檀香!除了你,没有别人用这种香料!”
陶震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段小泽太了解他了,清楚这代表着什么。然而确认了心里的猜测,他并不觉得痛快,袭来的只有更剧烈的痛苦和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段小泽双目腥红,“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要杀了我!”
他站起来,想要逃开陶震麟的触碰,这让他觉得恶心。
陶震麟以为他要走,立马不顾形象地扑了上去,将人拦腰抱住。
“你不要碰我!”
“小泽,小泽你听我说。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陶震麟涕泗横流。
段小泽挣不开他的手,心里涌起一股绝望的悲伤。
嘭!
卧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宗主陶元序和夫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当初想要狸猫换太子的段小泽站在床边趾高气扬,而自己的儿子满手是血,一半的身子已经跌下了床。
陶夫人惊呼一声,飞快跑过去。
啪!
给了段小泽一记响亮的耳光。
段小泽被打得扑倒在地,额头撞到床沿,眼冒金星。
陶宗主上来补了一脚在他胸口,骂道:“你这个混账,刚才在做什么!”
陶夫人抱着陶震麟失声痛哭,哽咽地责备:“老爷,我就说了不能撤走下人,就算有法术屏障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今晚听到屋里有动静,怕是我们的麟儿就被这小子给害死了!”
段小泽被拖进了庭院里,几个下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像当初在大杂院里那样,蜷缩身体抱成一团,免得被打死。
陶宗主站在房门口台阶上,恶狠狠地问:“说,你刚才是不是想谋杀公子?这么多年我们陶家待你不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人指使?”
浑身都在痛,段小泽却一个字也不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解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从当年那碗水出错开始,陶家就一直厌恶他,愿意给他吃喝完全是看在陶震麟的面子上。
卧室里传来陶夫人的惊叫,紧接着,陶震麟穿着内衫就跑出来了。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挡在段小泽身前,“不要打了,爹,不能再打了!”
“你让开!”陶元序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要杀你?”
“不,爹,小泽没有要杀我。他好不容易回来,你不要这样对他,我求你。我求你!”
陶元序恨铁不成钢,“不用你替他狡辩!你瞧瞧自己的样子,哪有一点星回宗下一任宗主的样子?!你难道要为了个贱人,叫我们被天下修仙人士嗤笑吗?!”
陶震麟愣了一下,“爹,小泽和我当下一任宗主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替小泽狡辩,我……”
“好了!”陶元序正在气头上,认定就是段小泽蛊惑了自己儿子,口不择言,“我们当父母的都是为了你好,你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我看这宗主也不用你来当了。”
陶震麟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陶夫人哭着跪到儿子身边,劝道:“麟儿,咱们不管这个人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让大夫先给你疗伤好不好?你不要吓娘,麟儿……”
陶震麟还是没动,他扭头看向趴在地上的段小泽。
段小泽和七岁那年一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但这一次,他没有朝陶震麟伸手求救,只是同样看着对方,眼眶里蓄着泪水,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几名丫鬟迅速跑过来,将陶震麟扶起来,带进了屋子。
陶元序大手一挥,“给我打,直到他说实话为止!”
房门在段小泽眼前一寸寸阖上,最后彻底关闭。
他忽然笑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在拳打脚踢中,晕了过去。
如果陶震麟再多看一眼就会明白,段小泽虽然没有向他求救,但那个坚毅的眼神和七岁那年发出的信号是一样的——帮帮我,你知道我是清白的。
可惜陶震麟没有。
他走得太快,再一次亲手关上了段小泽求救的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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