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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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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次日。
星回宗,大堂。
日暖风轻,星回宗府内一片热闹。
宗主陶元序站在宽敞明亮的大堂,满脸笑容地迎接来往宾客。
忽然,门卫嘹亮的声音传进来:“红娘子到——”
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打着红伞的女子婀娜地迈过院子里的石拱门,凤眼蛊惑,红-唇多情。
人未上前,媚声先至,“我来迟了,这院子好生热闹。”
陶元序眼底转瞬即逝一丝不满,但很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原来是长凤宫红娘子。不迟不迟,娘子来得正好,大家都刚到。”
“哦?是吗?”白银玉看向周围的宾客,问:“你们也是才到?”
宾客们面面相觑,都不愿意接这话,但还是干笑着说了句“是刚到”。
白银玉妩媚一笑,话中有话,“那我就放心了,真怕自己来迟了,又无端遭来一次讨伐。”
陶元序一愣,讪笑着:“红娘子哪里的话。”
白银玉就爱看这群所谓的正人君子吃瘪的样子,不过此时人多,她不好再做为难,转而说起了正事:“今年的海妖祭是在五日后举办?”
“正是。”
白银玉优雅地拍了拍手,几名跟在身后的女弟子抬上来几箱子礼物,还有两只聪耳灵兽。
白银玉:“每年都承办如此大的祭会,劳民伤财。这是宫主让我带来的一点心意,还望陶宗主不要嫌弃。”
陶元序:“哪里的话,为百姓求福祉,这是我们修仙之人应该做的事。红娘子放心,这些礼物我一定用在刀刃上,用在造福百姓上。”
听了这话,白银玉似笑非笑,“用在百姓身上,那自然是极好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白银玉带着弟子进去了。
陶元序盯着那抹红色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忽然,额头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抬手一摸,竟是鸟屎!
陶元序怒不可遏,“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一幕被趴在房顶上的啾啾看见。
小姑娘从发髻中摸出一颗增长法力的丹药,抬手丢给盘旋在她附近的一只白色鸽子,夸赞道:“干得漂亮,赏你了。”
鸽子扑腾三下翅膀,点点头,衔着丹药飞走了。
啾啾看着底下用手绢清理鸟屎的老头,冷笑一声,“老流氓,就会盯着漂亮姐姐看。”
她捡了个石子,想学着人间小孩玩弹弓那样弹陶元序的脑门。却见一名弟子在陶元序旁边耳语几句之后,陶元序脸色巨变,跟着弟子离开了大堂。
啾啾丢掉弹弓,二话不说,立马跟了上去。
陶元序进了东边的一个院子。院子里风景秀丽,装饰奢华。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进进出出,满脸焦急。
啾啾移到最近的房顶上,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白衣服的大夫道:“大公子手掌上的伤看着不深,但实在要命,不知是什么样的妖怪,下手也太狠了!到现在还高烧不断,连连噩梦!”
灰衣服的眼神四处张望,低声说:“我看是心病,你听见他梦呓的东西没?‘娘亲别不要我’‘不要赶我出星回宗’……我听说啊,这大公子小时候丢过一次,七岁那年才找回来!”
白衣服的被这八卦震惊,“竟还有这等事?!说起来,我最近在府上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大公子一直在找一个叫段小泽的人,简直茶饭不思……”
两人说话的声音减弱,啾啾正想凑近耳朵,只听吱呀一声,院子里的房门打开,两个大夫急匆匆地赶了进去。
啾啾盯着那扇关上的门,冷哼一声,“活该,叫你摸我头发。”
傍晚时分,柴房。
段醉书睡在破烂的草席上,迷迷糊糊间,被一声粗暴的开门声惊醒,新鲜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饭香飘进来。
“喂!”有人踢了他一脚,“起来吃饭了!”
见段醉书用手挡住刺眼的光,不耐烦地又踹一脚,“给老子快点,娘的,一个快死的祭品还得我伺候你。每次不踹你一脚就不起来了。”
另一个笑了声:“你一天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还说呢,大公子因为这祭品逃跑的事被宗主骂了,我们这帮底下人能好过?”他将段醉书碗里的鸡腿挑出来吃了,边嚼边说:“大公子伤口还恶化了,这些天老做噩梦,说什么爹娘别不要我,魔怔了都快。他可是星回宗唯一的继承人,捅了天也不会不要他吧!”
“那也是。”另一个捏了捏脖子,皱眉:“这两天府里的鸟也变多了,昨晚上一直叫,我都没睡好……”
两人边说边走,离开了柴房。
段醉书从草席上爬起来,坐到饭桌边,饭桌上除了刚才送来的饭菜,还有一盘发霉的花生瓜子以及一壶水。
他摘了面具,揉揉自己的屁-股墩儿,“啧,下脚真重。”
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翻窗声,段醉书听见了,但并没有急着查看,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夹起盘子里仅剩的鸡腿,认真观察起鸡腿饱满的光泽,道:“哎呀,这么好吃的鸡腿,某个人要是再不来,可就进我的肚……”
话音未落,一只白皙的小手飞快伸出来,卷走了段醉书手里的鸡腿。
啾啾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桌边,咬一口鸡腿,“好饿。”
段醉书端起碗,夹了一筷子青菜,“赶来的速度很快啊,我的啾。”
“他们想甩掉我。”啾啾不屑,“太愚蠢。”
段醉书笑笑,替她擦了嘴边的油,“来得正好,吃完东西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谁?”
“……我是段小泽,你叫什么呢?”半个时辰后,一个和长云仙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半蹲下来,对啾啾腼腆地笑着。
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微微散出绿色的灵光。
啾啾知道段小泽的存在,段醉书早在之前就说过他在人间的经历。
“啾啾。”小姑娘惜字如金。
她转头看向段醉书,“他不是灵魂残缺吗?怎么能出玉佩?”
“这得多亏了你。”三人坐下来,段醉书一人倒了一杯水,“这几天你给我疗伤,不断注入灵力,所以他的灵魂在玉佩里滋养的比较好。”
“长云仙君被绑上马车那天我听到了震麟的声音,这些天一直想出来,但是灵魂太弱了。”段小泽愧疚地笑了笑,“那天在客栈里,他对你们太粗暴了,实在对不起。”
啾啾皱眉,“为什么,你要道歉?又不是你犯的错。”
段小泽微愣,红着脸支支吾吾。
“哎呀,我的好妹妹。大人有很多关系是你还不懂的。”段醉书捏了捏她的小发髻,“在星回宗转了一圈,有关于海妖的线索吗?”
啾啾摇头,“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点,八卦。”
段醉书眼前一亮,速速抓了把瓜子放到桌子中央,“快说说。”
“霉了。”啾啾看着瓜子有些不满。
“不重要啦。”段醉书笑嘻嘻的,“只是凑个气氛,快说,是什么八卦?”
啾啾将那两个大夫的闲聊说了出来,顺便痛骂了一番陶元序这个老流-氓。
她这边刚说完,段小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慌张焦急,“震麟的伤很严重么?!”
“嗯。”啾啾脸色坦然,“我当时没有手下留情。”
“你!”段小泽显然有点生气,但是思来想去之后,意识到这件事还是陶震麟不对在先,于是缓和了下来,“震麟那个脾气,有时候确实暴躁了点。”
段醉书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大公子小时候走丢过,是半路抱回来的?”
段小泽点头,“确有此事。”
这段陈年往事还得追溯到十四年前。
当时陶震麟还不姓陶,所有人都管他叫虎子。段小泽和虎子都是孤儿,一起生活在一个疾苦的大杂院里面,天天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两个人相互替对方挨打,偷偷留饭菜给对方,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一次,段小泽因为帮虎子顶罪,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
虎子泪眼朦胧地发誓:我以后一定对你好!让你过上好日子!
七岁那年,星回宗宗主夫妇忽然来到了大杂院,说是要找自己丢失多年的儿子。
所有的小孩都努力表现自己,认定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天知道大杂院的生活有多苦,真被宗主认回去,那可真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经过一番筛选,最终可能的人选缩减在了五个小孩当中,其中就有段小泽和虎子。
段小泽记得,那是一个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炽热得好像要烤化人间的一切。他被大杂院里掌事的姑子带去滴血认亲。
在他之前,已经有三个小孩验过了,全都不相溶。失望在他们脸上肆无忌惮地嘲笑,如同霜打的茄子。
鲜红的血液滴进水里,段小泽却根本不在乎——他可再清楚不过了,自己是个真正的孤儿,从记事起就在大杂院,姑子告诉他,他是被亲爹娘卖过来的。
然而离奇的是,他的血和陶宗主相溶了。
“什么?!”听到此处的段醉书大吃一惊,“你是星回宗的公子?”
段小泽摇了摇头,笑得有点苦涩,“我当时也以为我找到爹娘了。”
看见血液相溶,宗主夫妇简直比段小泽本人还要高兴。当场决定不再验下去。
夫妇俩带着段小泽去了客栈,干净的衣服、温暖的被子、美味的食物,一切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更重要的是,娘亲每晚会哄她入睡,早晨起来,父亲会带着他练剑习武。
这些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情。
在这期间,他碰上什么好东西都会拿去给虎子,但是对方一次也没有见过他。
然而,几天后,陶家夫妇忽然重新带他回了大杂院,因为他们发现,段小泽可能不是真正的陶公子——虎子的血液同样能和这对夫妇相溶。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宗主只有一个儿子。
陶夫人提议,重新测验一次。这一次,就验段小泽和虎子两个人。
姑子重新端来两碗干净的水。
这一次,段小泽的没溶,虎子的溶了。
看见这个结果,姑子“啪”的一下,给了段小泽一记响亮的耳光。
七岁的段小泽被扇倒在地,眼里满是迷茫。
“宗主,夫人,是我管教不严。”姑子跪在地上痛哭,“第一次测验的水是我叫这个小孩准备的,我不知道他会做手脚。我对不起宗主,对不起夫人!”
段小泽低声说了句“我没有”,但是淹没在周围的唏嘘声当中。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鄙夷又厌恶。
他看见宗主夫妇慈爱的眼神变得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憎恨。
段小泽在地上爬着,说着“我没有我没有”。他朝虎子伸出手,想让他拉自己一把。但虎子没有,他被自己的新父母带到了旁边,簇拥着,说些温情的话。他的娘亲抱着他哭,父亲脸上满是悔恨。
烈日不坠,火-辣辣地刺痛着段小泽的皮肤。
一起长大的伙伴即将拥有一个新家——温暖的被子、好吃的食物、温柔的母亲、严肃的父亲。
而他,在过去两天的时间里,短暂地拥有了这些,而后再一次失去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