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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首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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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雕花小香炉里香料的香味慢慢的弥漫开来,白瓷酒杯斟上一杯酒,初华叹道,“晴疏啊,晴疏啊,从来没见过比你还不像妖的妖了。”
晴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波流转,带着旁人学不来,夺不走的风情,他低眉垂首,却抬起眼角看向初华,“是么,你看我不像妖吗?”
初华一口酒含在口里已然看呆了,所谓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他天上人间,风流倜傥,美女佳人见过无数,也曾见过几个妩媚无骨的小倌,却不曾如此失了神。直到小偶过来端走燃着的香炉,初华才回过神来,却还是盯着晴疏不住的看,嘴里叨念,“奇了,奇了,低眉垂首间别有风情。”
晴疏冷冷的道,“小偶送客。”声音里竟带了三分的尖酸。
青丝扎髻的小童白白胖胖鼓起小包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伸出有肉窝的小手指着门说,“初华公子,请跟我来。”
初华无奈的站起身,跟着小偶出了门。站在门口,他抖开一把玉骨描金的扇子,捏着小偶的小胖脸道,“你老板怎么这么一副让人咬牙切齿的性子。”小偶疼的哎呦哎呦的叫,忙说,“我老板好着呢。”初华轻轻哼道,“好着呢,谁不知道永安街里你们老板是出名的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怎么生意还是那么好。”
从兜里掏出颗小金豆子,初华朝小偶勾勾手,“想不想要,想要的话帮我问你们老板一句话,就给你。”小偶看着亮晶晶的金豆子,不由得点点头。
等到小偶进去后,初华就听到屋里一阵瓷器的掉落声,小偶的哭声。初华大眼睛里光华四溢,神采飞扬,掩不住的得意,呵呵呵,玉骨扇摇的风生水起。
小偶红着眼出来,收了那颗金豆子,小白牙咬的狠狠的说,“我老板说你以后不用来了。”小偶看见初华无所谓的摇摇头,摇着玉骨扇,华丽的绸衣摇曳着离开了,不由的小声啐了一声,“还不是一样看的呆了,大冬天的摇扇子,冻死你。”
想不到走远的初华竟能听得见,初华回道,“小偶,都是人间四月天,乍暖还寒时候了。”小偶听见缩缩脖子,吐吐舌头跑进门里。
初华问的那句话是,晴疏,可有人说过你低头垂手间别有风情。
晴疏记得多少年前是有人说过的,到底是多少年前他倒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日那人风华赛过桃夭,银灯红烛,琥珀琉璃,三分醉意间,剑眉星目带笑意,他捧着他的脸道,“晴疏啊,晴疏啊,你可知你何时最美,是在低眉垂首间。”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呢,晴疏笑笑,老了,老了,没用的都想起来了。
叹了口气,晴疏打开铺子做生意,龙檀香,贵妃梅花香,冷菊香……一种种的香料摆进一个个精致的锦盒里,晴疏叫,“小偶。”
小偶快快的拿来一个厚厚的锦被垫在一把摇椅里,泡上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放在摇椅边的几案上,又回到柜台后点起一支安神香,拿着算盘捧着账本俨然一个小掌柜。
晴疏躺在摇椅里,盖着厚厚的锦被还是有三分的寒意,捧了杯暖茶,手掌仍是冰凉一片。他看看门外,果然已是人间四月天。邻家的那棵杏树一朵红蕊闹春来,几只燕子剪了寒,带着三分暖意在一棵桃花灼眼的树上嬉戏,街上的行人衣衫都单薄了,鲜艳了。他摇摇头,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手好不容易暖了,晴疏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昏昏睡。
门外一阵混乱,少女奔跑的小铃铛一阵清脆,孩童嘟嘟囔囔的抱怨声,男子铿锵的走路声,女子娇娇的调笑声,似乎所有的人都来到这永安街。不时有人窃窃私语,“那宁家公子风流倜傥啊,俊美无比啊。”又有哪家着急的小姐接到,“娶亲没,娶亲没?”众人一阵哄笑,想那女子定然红遍了一张桃腮脸。哪个好心的婆婆定是看她娇羞不已答道,“没有那,没有那,说是那宁家公子去普宁寺求姻缘签,情无生死,爱无始终啊,怪啊,怪啊。”还没说完就有人娇声道,“不要听普宁寺的和尚乱说。”
晴疏被吵得醒来,看着一旁伸着头想往外看的小诺,“去,看看外面什么事。”
小偶兴高采烈的跑出去,晴疏看着他笑笑,倒真是个孩子,爱凑热闹,不行了,不行了,这么多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再喜的事也见过,丧亲失子,失三魂丢七魄再悲的情也遇过,便真的觉得曾经沧海苍田了。
小偶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站在晴疏身边低头顺耳的站着不急不慢的道,“京城首商的宁家公子回老家省亲,宁家富贵,宁家公子生的英俊,永安街是宁公子的必经之路,看热闹的,想嫁人的统统都来了,宁家公子就住在街的那头。”说的老气横秋,哪里有十岁孩童的样子。
晴疏好笑问他,“小偶,这些话谁教你的。”
小偶撇撇嘴,“卖药的那家门口的那个算命教我的。”
晴疏冷冷一哼,“那没皮脸的上回还偷了我几两银子,小偶离他远点,他泄露天机太多,早晚要遭天谴。”小偶点头。
门外的热闹声更甚,哪家女儿家竟忍不住尖叫起来,哪家的千金不住的叨念,“此生非他不嫁。”晴疏听了,心里想着无趣,白白惊扰了我一天的生意。
懒懒的回过头去,就见那个骑着高头大马俊美无比的男子也正朝着他的店里看过来。
他与他四目对上。
晴疏本来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裹在黑色貂皮裘里,显得晶莹雪雕。他的把手里的茶杯丢出去,啪的一声碎成渣子,秀丽的眉毛拧起来,脸上带了怒意,喊道,“小偶,关门。
小偶见着晴疏这样只当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又犯了,赶忙关上了店门。
晴疏捂住脸,他的心窒般的疼了一下,才放开,自嘲般的笑道,“我这是怎么了?”
宁鹤峦骑着马隔着人群就看见了那间香料铺子里躺在摇椅里的年轻男子,他与他四目对上,他看到他的眼睛里丝丝缕缕的罢不能,看到他眼里纠纠缠缠的情仇,看到他眼里断还连的痛意。
他的心底莫名的震动一下。
宁鹤峦看他四月天里铺着厚锦被,盖着貂皮花衣,一张清丽的脸苍白无比,像是有不足之症。他还想多看两眼,这么清丽的人儿不多见,却见那门嘭的一声关上。宁鹤峦大笑,俯首告诉家丁记下这家店铺。
睥睨了一眼街上闹哄哄人群,刚才烦闷无比的心情似乎有了好转,宁鹤峦给了人群一个笑容,哪家姑娘看瞪了眼,谁家的娘家骂自己的呆相公,为这一个笑人群又开始沸沸扬扬。宁鹤峦嘴角浮出丝由衷的笑容,他想哪天带些补品来拜访这家香料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