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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朵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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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皱着眉,满是瘢痕的手紧紧握着拐杖,也不知这拐杖是什么材质,敲在地面上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等到这敲击的余音完全消散,她才开了口:“我这姝华境,只有女子得了机缘才可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漆洲面对老妪的审问视若无睹:“她在这里,放她离开。”
老妪对于眼前青年的如此行径颇为不满,她狠狠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一瞬间,飞沙走石,石头片片尖利如刀。
漆洲轻松截住老妪的攻击,只是一个不慎,被一块飞来的石头割破了一缕发。
老妪眼间漆洲如此实力,立刻丧失了攻击的兴趣。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酒壶,颤抖着手灌上一大口,石桌石椅出现在她身后。
她拄着拐杖缓缓落座:“老喽老喽,连一个毛头孩子都打不过,真是老喽…”
漆洲提着琉璃灯,直奔主题:“她在哪里?”
老妪又饮了一大口,冷笑了几声:“她,她是谁?我这里有很多‘她’,说起来,不过世间千万女子之一,她既然离开你,你又何必来寻?”
见漆洲并没有什么反应,老妪嘲讽一笑:“世上男人皆是如此,踏踏实实握在手上时不懂得珍惜,自以为能够掌控一世,等到失去之后又做出许多追悔莫及的腔调,何其可笑?”
漆洲握着灯冷静地注视老妪混浊的眼:“我没有。”
老妪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老身孟古,造此境已有数百年,此境向来只吸引那些伤情女子,她若快乐,又怎会来到这里?”
漆洲垂眼而立,半晌才开口:“如此,是为了救她 ,一缕散魄,一切并非她自愿。”
孟古摇摇头:“什么人啊魄的,都说浮生二字,何其短暂,何其荒谬,便似大梦一场,与其苦苦挣扎世间,受那情海翻涌之苦,不如在这梦里来得快活。你们不妨就此一别,好聚好散罢。”
漆洲没有说话,大团灵气从他身体里散出,无数藤蔓快速生长纠缠伸向天际,孟古眼中惊现异色:“你想撕破我的姝华境?慢着!”
漆洲闻言停下进攻,冷眼看着她。
老妪轻敲拐杖,冷哼一声:“若不是老身毕生修为全滋养了这姝华境,否则岂会忍气吞声至此。”
石桌背后出现一汪深潭,潭水颜色如同碾碎的蓝宝石,其中浮着许多大大小小晶莹的光球。
孟古指着那些光球:“世间须眉男子数不胜数,可又有几人能够守信重诺专情一人?女子德才从不逊色,只可惜更重情些,便无数赤城芳影化香尘…”
她看着那些闪着光芒的珠子,激动地有些声嘶力竭:“这些浮沉珠便是证明,她们宁愿沉沦梦境,也不愿再身入浊世。你既然要寻她,那便找到她的梦境,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否则,她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漆洲提着灯缓步上前,注视着眼前漫了一潭的浮沉珠,浮在水波之上,偶有风来,便随风而动。
虽然它们远看并无明显分别,细细端详才发现,每一只都不大一样,唯一共同的,那便是不断有喧嚣的谈笑声从中溢出……
……
琉花睁开眼,入目雕梁画壁,她从雕刻极其精巧的架子床上坐起身,目光向外探寻,烟罗纱帐在晚风里微微摆动。
这是哪?
脑袋一片空白,还有一股隐隐的疼,她伸手揉了揉额角。
忽闻一阵略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纱帐被人掀开,一张陌生的脸,虽然因年迈而生出许多皱纹,但隐约可见年轻时犹存的风韵。
“我的好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着呢?”
琉花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你认识我?”
老妪朝她和蔼一笑,摸了摸琉花光洁的侧脸:“好姑娘哟,睡了一觉莫不是睡傻了?我是你孟古奶奶。”
孟古奶奶?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真的失忆了?
琉花低头看看自己,好像哪里有点奇怪,但是又不说上来。
她抬头问孟古:“你是奶奶?”
孟古笑着点点头。
“那我…我是谁?”
孟古拉着琉花起身,引她到梳妆台坐下,透亮的铜镜中印出一张如花的脸。
孟古拿起一支螺黛为她淡扫蛾眉:“我们家小孟鸦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你是这京都府闲月楼里最娇美的舞姬啊,一舞动天下,引得那么多男人为你折腰,孟鸦你怎么能忘了呢?”
孟鸦。
原来她叫孟鸦。
舞姬。
原来她竟然会跳舞吗?
只是,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妆容完毕,一枚胭脂色的花钿点在她额间。琉花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肌肤一如凝脂,蜜粉扑在两颊更显娇嗔,好似将将从春睡中醒过来一般。
眼前的这个美人,当真是她吗?
不等琉花再神游天外,孟古为她换上做工繁复的舞裙,便领着她下了阁楼。
还未踏上台子,便听台下一片惊呼声。
“她好美。”
“围着面纱也能看出来是个绝世美女啊!”
“天呐…”
层出不穷的赞美声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快乐,想要更多。
她转头看了看孟古,孟古鼓励地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上台。
琴声响起的一瞬间,肢体不受控制地舞动起来。
洁白却遍布银线刺绣的水袖轻笼,窈窕腰肢在宽松的舞衣中更显柔媚,伴随淙淙乐声,像是从那积年古画走出来的一般。
极富韵味的舞姿之下,舞衣与她逐渐融为一体,带着她变成一朵夜间刚刚开放的昙花,一边破碎一边盛放,含着露水摇曳在晚风中。
一阵风动,带走她覆面的面纱,精巧的五官展现在众人眼前。
又是一阵惊叹。
琉花用余光瞥见台下众人眼中的惊诧和艳羡,快乐地勾起嘴角。
这数不尽的赞叹,她还想要更多。
她的步履更加轻快,恍若一只流连花丛的蝴蝶蹁跹起来。
一舞终,台下掌声如雷,琉花扫过台下,快乐大量升腾,使她倨傲地扬起了下巴。
倏尔,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奇怪冷淡的人,他提着灯,周身笼着寒冰一样的气泽,与周围人激动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过,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瞳孔里散发着青黑的冷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仿若这喧嚣的烟花之地里,只他们二人。
一步一步,他无声地穿过人群,缓缓走向她。
走至台前,琉花才缓缓看清,他五官清冽,鼻梁像山峦一样挺拔,鼻尖有一颗小小黑痣,很特别,但十分可看。
她有点兴趣。
“跟我走,琉花。”
嗯?
他是在唤她吗?
琉花顺势坐在低矮的栏杆上,巧笑倩兮:“公子你,大约是认错人了,我叫孟鸦,不是什么琉花。”
漆洲注视着她脸上流露出的傲然之色:“一个名字而已,你便是你。”
正这时,孟古托着一盘子珠宝走过来:“小孟鸦,太子殿下想见你一面,你愿意吗?”
琉花抓了一把托盘里晶莹剔透的宝石,放在掌心,明亮的灯光下,各色宝石更加光彩夺目。
太子殿下的邀约,谁会拒绝呢?
“当然。”
琉花抓紧手中的宝石,继而展开递到漆洲面前:“你看,它们多好看啊…”琉花盯着掌心的宝石轻笑:“可是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
她收回掌心的宝石放回托盘里,傲慢地抬起漆洲的下颌,凝眸望着漆洲线条流畅的眼:“你让我跟你走,可是这些,你能给我吗?”
漆洲沉思片刻问:“你喜欢这些?”
琉花抬起目光看了看眼前喧嚣场面:“是,我喜欢。”
“会有的。”漆洲平静地看着她,说得直截了当。
琉花闻言慢悠悠凑过去,贴脸轻笑:“将来的事现在如何能知呢?我这个人,只看眼前,所以,我不会和你走的。但也许…别的…我不会拒绝……”
说罢她站起身,朝漆洲回眸一笑,跟在孟古身后,留下一个绰约背影。
刚刚踏进二楼的房间,锦衣华服的人依然端坐在桌前,闻见开门声,他回了头,望见琉花,他温和地朝她笑,眼中微带了痴迷之色。
孟古瞧见他的神色,抿嘴一笑,给琉花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离场。
太子殿下示意她坐下,殷勤地为她斟了一杯酒:“孟鸦姑娘,我敬你。”
琉花文雅落座,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饮尽了杯中酒,将空了的酒杯斟满,重新递给他。
太子缓缓接过酒杯,忍不住抬眼看她,也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只觉她此刻更加媚眼如丝,叫人情不自禁……
忽然,一声清响,酒杯裂成碎片,杯中酒尽数倾倒在他华丽的衣袍。
是谁?
琉花警觉地站起身,观察四周变化。
漆洲却不知从暗影中缓步走出,轻轻一个响指,太子殿下已然不知踪迹。
“又是你?”
琉花瞧他半晌,见他并无下一步的动作,了然一笑。
拿起一只新的酒杯,自斟自酌了一杯,就着这只杯子,重新斟满,朝他徐徐走过去。
一只手攀住他脖颈,以便贴他贴得更近些,清新的草木香裹住琉花。
琉花贴在他胸膛嗅了一口,心情更加愉悦:“公子原来是存着这个心思,那便请公子速速饮尽杯中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