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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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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野待人接物的热情程度,在苏暮生平所见之中能排上前三。
先邀请他“一起去找老秦吃饭”,尔后“坐我的车吧”,前往秦氏集团的四十多分钟内,他一直说话,半刻休息也无。
“老秦从小就皮的不行,三天两头被秦爷爷和于阿姨揍,越揍越皮。”
“最厉害的一次,跟同学打架结果不小心把人脑袋打破了,于阿姨带他上门给人赔礼道歉,两人一言不合又打了一架。”
“老秦长的好嘛,从小受欢迎,幼儿园的叔叔阿姨、学校的老师都可疼他了,中学大学桃花一茬接一茬,啧啧,高二时被个高年级学长尾随,差点出事。”
一句一句,一段一段,从生活到工作,都是无关轻重的小事,让人对秦非产生些许了解,但毫不涉及隐私。
苏暮认真聆听,适当插几句话。
到秦氏大楼门前,王野还在滔滔不绝:“老袁在外地回不来,今天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这附近有家炖汤很不错——唉,老秦来了。”
仿佛有无声的牵引,苏暮的视线本能移向一侧,果然看到秦非朝车子走过来。
心头微动着,伸手解开安全带,寻思合适的措辞。
联系王野时,王野说“正好我去找他吃饭,苏总一起?”,他就默认了——他的目的原本也是这个。
有事要说,有话要问,可中间还有个王野。
眼看秦非快要靠过来,王野忽然“啊”了一声:“哎呀完了,我约了女孩逛街吃饭,已经迟到了,惨了惨了,女孩子肯定不理我了。”
他呼啦一下推开副驾驶的门,满脸歉意,“对不准了苏总,我真有事,得先走,下次再一起吃饭!”
苏暮被莫名其妙地推下车,王野好像生怕被人拦住,当即锁好车门,油门一踩,屁股冒烟地跑了。
“……”
还能做的再明显点吗……
这时秦非正好到车位旁,目睹车子夺命狂奔,转头就走。
苏暮忙上前拦人:“秦非,一起吃饭吧?”
“不吃。”秦非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样子颇为冷酷。
他说的是“不吃”,而不是“吃过了”,苏暮继续拦在他跟前,说:“已经一点多了,工作再忙也要吃饭。”
秦非冷笑道:“我饿死了跟你有关系吗?”
苏暮认真脸:“没关系。”
秦非被噎了一把,气的双眼发红,恶狠狠瞪他,微卷黑发在风中凌乱摇曳,像一根怒火冲天的棒槌。
苏暮当然是开玩笑的,见状忙收敛神色:“我真的有事跟你说,赏个脸?”
细雨已经停下,但天色仍旧暗沉。
秦非盯了他几秒,转脸,一马当先地朝旁走去。
周末的炖汤馆生意兴隆人声鼎沸,面对面讲话也要扯着嗓门,实在缺少谈话氛围,苏暮只得默默咽下要说的话。
作为“被动”邀来吃饭的另一方,秦非自然更是一枚锯嘴葫芦,全程不发一言。
饭菜炖汤鲜美怡人,两人都吃的没滋没味。
艰难用完餐挤出饭馆,苏暮才终于找到开口的时机:“我爸妈回来了,上午还问起你。”
秦非低着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头,不说话。
苏暮:“你昨天去公司找我,为什么不说?”
秦非肩膀一硬:“我没去,只是路过而已,你想多了。”
“好吧,你没去。”苏暮好心地没提那杯满杯百香果和油渣,“那你分明没有私下查我,昨天我问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
“我解释了,你就信吗?”
这句肯定的反问让苏暮无言以对。
他先入为主地以为秦非调查他,即使秦非否认,他大概率也只以为是狡辩,加剧原本就激烈的争吵。
可苏暮觉得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此,他敛好心思,故作轻松地说:“有问题先沟通,你说清楚我才知道。”
秦非蹭的站住,视线一甩,刀子一般锲在苏暮脸上:“沟通?什么叫沟通?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才是,苏暮,你这样的‘聪明人’,从来只会选择对自己有最有利的,反正和我谈不来,还假惺惺做什么戏?”
不知是气还是急,抑或怀着其他情绪,他竟然笑了起来,眼角绷的死紧,“谈生意的那套别用在我身上,我不吃你那一套。”
秦非想到苏暮和魏一走在一起时笑意盈盈的样子,觉得一阵讽刺,“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挺累的,无时无刻要演,很辛苦吧?”
苏暮觉得刺耳,皱眉道:“别胡说八道了。”
秦非将双拳揣进外套,掌心生疼,横竖他在苏暮眼中,一直都是在“胡说八道”:“那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我也没什么好说——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人高腿长,一下窜了出去。
苏暮跟着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秦非踩过整齐的白线,消失在人群里。
是可以再把人拦住,可拦下后又该做什么?
秦非现在明显很激动,听不进任何话,而除了误会秦非,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
刚才的短暂沟通,只让他觉得比谈了个几千万的项目还累。
他们像人行道的两条平行线,处在各自的世界,似乎永远找不到交集。
——那干脆就别找了。
苏暮从不为难自己,觉得想通了,潇洒地拦了辆车。
司机问:“先生您去哪?”
苏暮想了想,竟然不知道,只得说:“您先往前开吧,我想一想。”
“好嘞。”
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一次次将错落有致的大小建筑甩在身后。
本来很乐意多赚一笔的司机大叔忍不住开口:“先生,再开就到郊区了。”
苏暮看向窗外:“前面路口左拐有家书店,到那把我放下吧。”
这么巧,手机响起,苏暮后仰,寻找舒适的仰靠姿势,一边接起来,随后他轻轻拍了拍驾驶座后背,“师傅,去高铁站。”
到高铁站时,陈烨已经在入口处等待,一手拎着手提电脑:“我定了一小时后的高铁,车程两个半小时。”
苏暮:“那边什么情况?具体说。”
天色愈发灰暗,停歇的雨水再度席卷而来,声势浩大地劈开空气,斜斜落地。
秦非盯着脚下的水坑,忽然抬脚,重重踩下去。
“啪”,水花四溅,裤腿被泅出一道顺滑的湿痕。
恰好有对年轻人手拉手走过,诧异地离远了一点,生怕被波及。
神经病。
秦非暗骂自己,也不买菜了,返回车里坐着。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神经病,知道苏暮去找他的时候明明很高兴,却偏偏装成不屑一顾的样子,还口出恶意,把苏暮气走。
那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倍感焦虑。
一想到苏暮虚伪的笑容,更大一股怒意油然而生。
苏暮一个纯正的生意人,时时刻刻在计算产出收入比,对他也不例外。
主动找他吃饭,问他为什么不解释跟踪的事,还不都是为了那一纸合同?对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在意。
他宁愿苏暮没有找来,也不想他为了那狗屁合作来“委曲求全”,这让他觉得自己就是苏暮众多项目中的一个。
更为操蛋的事,他连离婚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离,他就永远是一个“项目”;离,他又开不了口。
秦非憋闷的想打人,一巴掌抡在方向盘上。
这次他不会妥协,绝不!
转眼,一周过去,苏暮再没出现,电话也没有一个。
第N次从手机屏幕收回视线的秦非觉得自己很可笑,明知道苏暮对他也就那么回事,为什么还抱有期待?上次分开的那么难看,苏暮又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怎么会再来找他?
没准再过两天,苏暮就会找他,要求离婚。
呵。
又是周末,袁越约喝酒,秦非在家呆的心烦意乱,就答应了。
袁越名下有个酒吧,生意很好,每次调酒师研究出新产品,就会约秦非和王野过去品尝——鉴于王野酒精过敏,这个品尝主要是秦非和他自己的活儿。
对此王野总是抱怨,但他从不缺席。
三人坐在固定位置,跟往常一样说话。
聊了一阵,袁越奇怪道:“老秦你干什么?今天哑巴了?”
秦非闷头喝酒。
二人对视一眼,埋头吃饭喝酒,是秦非心情不好的典型表现之一。
作为发小兼兄弟,其实是心里有数的,但有些事他们没法问。
秦非如果想说自然会说,不说,他们也不问,这是关系的边界感。
卡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和酒吧的热火朝天格格不入,吓退了不少被三人“美色”吸引的顾客。
忽然,袁越开口道:“咦,那不是苏总的助理吗?”
王野顺着看过去:“你认识?”
“见过几次,一直跟在苏总身边。”
“好像有点印象。”王野鬼鬼祟祟地吸了口饮料,“他旁边的空位上有酒,会不会是苏总?”
“我不知道,可能……”
“咚”的很大一声,秦非把酒杯掼上玻璃桌面,沉着脸绕出沙发,直朝陈烨而去。
王野和袁越同时一惊,觉得秦非状态不对,赶忙跟过去。
此时陈烨正不停看表,他等人的等的心急,当身前有阴影盖下来时,当即一喜,抬头:“你终于……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