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弥》泷夏川

3、第03章

　　三

　　刑老头打了整整个两个时辰才罢手。他年轻那会儿在衙门当过差，知道怎么打人能不在皮上留下痕迹，却偏偏又叫那挨打的痛不欲生。

　　若弥被抬回房的时候连吐了几次血，及至天黑，发起了高烧，干涸的嘴唇翕张，说了不少胡话。厨房没打算给他送吃的，屋里也没水供他解渴，绯寒把自己的晚餐偷偷藏了一点，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潜进若弥的房间，送到他唇边。

　　若弥仍旧昏睡，蹙着眉头，弯着眼角，好似做了痛苦的噩梦，额头上冷汗直冒。绯寒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了敷在若弥额上。滚烫的肌肤，即使被冷汗沾湿，也降不下一点温度。

　　绯寒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若弥不知道逃跑了多少回，每次都是绯寒来帮他处理伤口。绯寒明白，若弥有自己的执著，可他每每看到若弥痛苦的模样，就是会没来由地心痛。有好多次，他为此和若弥争吵，但若弥置若罔闻。渐渐他们再不像从前那般要好，他们不再一同抱着肩头仰望天空，也不再躲进稻草堆里讲永远讲不完的未来。除了若弥受伤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形同陌路了。

　　但绯寒不得不承认，他没办法不去关注若弥，也没办法不为别人口中的“卓公子”心痛。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若弥高挺而秀气的鼻梁，落在皴裂的唇角，干涩的皮肤，刺得手指微微地疼。绯寒又缩回手，倒了点茶水在手上，然后，再次抚上若弥的唇。被水滋润过的唇，慢慢恢复原有的光泽，可是若弥抽了抽嘴角，发出一声叹息。

　　“卓公子……”

　　绯寒的手抖了一抖，脸上表情落在连自己也看不见的虚无上。

　　若弥，若弥，你口里的人，也如我这般，轻轻抚摸过你的唇吗？还是，你的唇，早已无数遍地被亲吻过了？倘若一切不是我想的这般，那为何，你口里的名字，叫我如此心痛万分？

　　绯寒缓缓俯下身，用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深情，深深凝视若弥的脸。若弥美丽的睫毛抖了抖，尔后，无声地撑开一把弧形的小伞。

　　醒了！他醒了！

　　绯寒抑制不住欣喜，脸上泛起少有的笑容。

　　然而，若弥的眼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若弥很快推开他，坐直身子把衣服穿好。

　　“你不能起来，你还在发烧。”绯寒想把他重新按回床上。

　　但若弥推开了他：“别拦我。我有要紧的事。”

　　“什么事比你的伤更要紧？”绯寒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比伤更要紧的事，莫不是那人么？

　　若弥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若弥，你……究竟有多爱他？”良久良久，绯寒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地问。

　　若弥望着自己的脚尖，依旧无言。

　　沉默的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绯寒觉得连这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也像凶器一般，割得他从头到脚地疼。

　　“若弥……”绯寒抓住了若弥的手，“你的爱，那么虚无缥缈，你，可以停止了么？”

　　“不，”若弥挣脱了他，“绯寒，你不会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我明明，我明明……”我明明也如你爱他那般，深深地爱着你。

　　绯寒望向若弥的眼，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天快亮了，卓家迎亲的锣鼓声就要响起。若弥咬了咬牙，推开窗，跳了出去。

　　他什么也没说，可绯寒却恍若听到一句“对不起”。

　　错觉吧。绯寒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脸上温热，用手一抹，竟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