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
-
两人为着避人耳目,一路走的都是偏僻山道,两人一马疾驰于山林之间。
沿途高大灌木遮天蔽月,林间静谧,夜色浓郁,只听得□□马蹄哒哒哒的声响。
这一路上,胡玥有意和初九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探了些许事情。
脑子里的线索越攒越多,在反复排列组合后,这线也就越发捋清楚了。
即便胡承安把前因后果禀的极尽详实,又把一应兵器悉数造册呈送给了当今圣上,但这一番作为显然并没有为胡家带来一道保命符。
圣上口头上虽然对胡将军的忠勇大肆褒赏,可暗地里却早已是忌惮胡家忌惮的要命。
老皇帝忌惮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生怕哪一日,胡家会取而代之,一夕之间黄袍加身。
这才动了杀念。
明面上,老皇帝挑不出胡将军的错处,也不敢挑出胡将军的错处。
他虽然人老昏花,但也知道做的太过会寒了朝臣们的心。
恰巧今日兵器一事正中他下怀。
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投机之人,也不乏苦心钻研圣意的谄媚之人。
这场大火来的巧也不巧。
话虽如此,老皇帝却不想想,大周朝野心最大的难道不是那些个立朝初年册立的异姓王么?他们可是个个居心叵测。
老皇帝实在是糊涂,竟然想要杀掉一个忠良,来换他一个睡得安稳。
好在李淑娴有先见之明,今日听闻老皇帝的一番明褒暗贬,倒是比胡将军反应更敏锐些,当即就有了想法。
这兵器缴与不缴,对胡家而言都是难解之题,老皇帝早有借刀杀人之心,而同谋恐怕也不止那边境小国国主。
老皇帝既然不欲留他们,与其到时候进退两难,不如趁着这个时候金蝉脱壳,从此之后隐居不问世事,乐得清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遮挡在大周朝上的盛世浮华终于在这一夜被彻底撕破,冥冥之中,胡玥只觉得升平的年号仿佛就是个笑话。
思虑许久,胡玥终于长叹一声收起走远的思绪,原来还是她太肤浅了,低估了皇帝的心思。
原来从前能成事,还全要仰仗那位对自己的数次放水。这份爱,深入骨髓,甘心任由她肆意践踏。
继而自嘲自己,即便两世为人,还是看不透、玩不过那些个权贵们的心思。
转念再一想,不管怎样,家中亲人都有各自安排,能活下来就好。
人生难有十全十美,能活下来就不枉费她重活一次。
心里刚松懈不过一刻便又揪起来,这一别,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见到楚风萧?
胡玥低垂下眼帘,嘴角浮出一丝苦涩,心中漾起绞痛,抬手捂住胸口,难捱的闭上双目,泪珠顺着眼尾悄然滑落。
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
胡玥低垂的目光正好落在自己搭在马鞍上的那双皙白的手上,恍然间好似看见这双手又沾满了刺目鲜红,当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小姐,怎么了?”
眼中血色褪去,原来只是幻象,熙宁吞咽了下发紧的喉咙,合上双目摇头回道:“夜风有点凉。”
“冒犯了。”
话音落下,初九收拢起披风,手臂跟着又环紧了些。
山路异常颠簸,胡玥本就没好利索的身子因为这一路上的折腾更显得疲惫,这会儿出了一身冷汗吹了风缩在初九怀里一动也不动。
两人靠在一处,初九只觉得身前的人身体滚烫,心中暗叫不好,忙抽手按上她额头,烫的吓人。
“小姐,您再撑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了。”
胡玥脑袋昏沉,隐隐约约听得他说话,提不起劲儿回他,只虚弱的哼唧了声算做回应,再没多久便晕沉沉的睡去。
两人离开京城有些时辰,距离约定好的罗县城隍庙已经不远。
初九估摸着老爷夫人这会儿大约已经到了,又担心胡玥的病情,更不敢耽搁,快速挥手扬鞭催促着身下战马。
往罗县去的这片林子,初九极为熟悉,往日极少有人会来,哪料到半途之中便遇到埋伏。
初九冷着眼神看那些不速之客,心说皇家这是下定了心要斩草除根,来的皆是暗卫之中的佼佼者。
他也没怕,当即挥剑迎敌,适当的进攻,必要的防守,护着身后背着的高烧昏迷之人。
车轮战一波接一波,绕是初九师从名门,身手矫健,这会儿也渐渐显出疲态,左支右拙慢慢落了下峰。
此时,另外一股势力悄然加入了这场混战,初九不知来者何意,但见来人似乎是在帮他们,是友固然好,但他赌不起。
战场之上,以命相搏,是敌是友都不能轻易相信,这是他做暗卫第一日就明白的道理。
初九趁着两方交手的间隙,边守边退的往密林深处撤去。
“站住!”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初九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把阿念交给我!”
身后不远处又响起一道低沉、凶狠的男声。
初九侧头半眯了眼,充耳未闻继续往前走,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吊着。
他得把小姐送出去,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见他不应,男人的剑毫不留情的从背后刺过来,初九闪身回避的瞬间,看见了来人面孔阴郁、目露凶光。
两人刀剑往来互不相让,初九疲于应付,一门心思想着快些料理完眼前这个难缠的男人,赶紧送小姐去看大夫。
正此时,身后斗篷里裹着的人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悉悉索索的话语被风声传到正打斗的两人耳边,声音实在是太小,听不真切。
“阿念。”
“小姐?”
两道男声一并响起,打斗的两人默契的停下,各自唤着不同的称呼。
刀剑碰撞声在耳边响起时,胡玥就知道是出事了,无奈她好似被噩梦魇住,怎么都睁不开眼。
起初只是偶有晃动,渐渐的,身上有了细微的痛感。
中途,她也尝试着挣脱桎梏,无奈眼皮有如千斤重,怎样也睁不开。
初九急促的喘息声落入她的耳中,逐渐踉跄的步子令她在梦境中也是颠簸摇晃不已。
胡玥心里焦急,她想大声的喊,她想让初九快点走,别管她,不要带着她这个累赘了,一定要活下去。
上一世他以命护她,这一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无奈她和个哑巴一样,那些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口。
胡玥蹙眉,眼角隐隐有泪光闪过,意识早已经模糊不辨,耳边再也听不见周遭响动,陷入一片黑暗混沌之中。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迷雾缠绕着她,胡玥茫然四顾,入目一片黑暗虚无。
她试探的往前走,一直走,周围影影绰绰,像是爹爹、也像是阿娘,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她试着伸出手去触摸他们,但是好像她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
她努力的往前跑,快速地跑,脚步越发沉重,始终差那么一截迈不过去。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胡玥喘息着停在一片虚无之中,蜷缩着身体缓缓抱膝蹲下。
原来这就是死亡么?
她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有人在轻声唤着她的乳名,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阿念!阿念!阿念 !”
是谁?是谁呢?
胡玥猛然站起,四下环顾,面前一片虚无,周围依旧是影影绰绰,脚下的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无望的情绪的情绪密密麻麻的缠绕着她,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心中惶惶抱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梦境之外,是楼兰王府的筱思园。
楚风萧斜倚在床边,絮絮叨叨的同眼前人说着两人前世的点点滴滴。
可惜,快乐的事实在是太少,颠来倒去也不过只言片语。
他有时候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丁点的快乐就足以慰藉他漫长孤寂的日子,而如今看来却这般的浅薄微末不值一提。
楚风萧哂笑一声,握紧她温热的手,目光出神的不知落在何处,不知道她何时才愿意醒来?又或者永远也不醒了?
老天厚爱,让他重来一次,却没想到会这样的场景。
守着昏迷不醒的人,独自承受这份煎熬,心里纵然五味杂陈,亦是无可奈何。
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如今能见着她,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这些日子,他不分昼夜的守在筱思园里寸步不敢离去,时间在他眼里是那样的漫长。
他仿佛能一眼看到终点,却永远也走不到那终点。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极了自己从前养在池塘里解闷的那只老乌龟,短短的一小截路,爬起来却总是慢吞吞的要走很久很久才能走完。
收回无神又失落的目光,楚风萧扯动嘴角笑笑,提起精神将最缱绻温柔的目光重新投在床上人沉寂寡淡的一张脸上。
“阿念,你是不是还恨我?所以不愿意见见我?”
楚风萧握着胡玥的手喃喃自语,说出的话颠倒了前世今生。
前世胡玥恨他入骨,一心杀他;今生胡玥不认识他,仅有的一面之缘恐怕也就是数年前她救过他的命,给了他一包栗子糕充饥。
不,或许那事她一早也不记得了,楚风萧吻了吻她的面颊,无奈叹道:“说你心大吧,连救过的人都不记得,说你心眼小吧,什么解释也不愿意听。”
说完哂笑一声,抬手抚过她消瘦苍白的脸颊,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情绪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唤着她的乳名。
“阿念。”
“阿念。”
“阿念。”
胡玥的眼皮微微动了下。
连着数日,楚风萧只以为这是又出现幻觉,暗自嘲笑自己,实在是魔怔了。
直到胡玥眼角有泪滑落,眉头紧锁住,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的时候,楚风萧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眼前的不是幻觉,她真的要醒了。
他的手比脑子反应的快些,快速地展平了她蜷缩的拳头,抚开了她紧皱的眉头,擦掉了她眼尾的泪。
楚风萧眼睛泛起红,又开始酸痛了,他随意抬手抹了把脸,深呼吸后才急切的朝着门外嚷道:“桃之,去!快去请孙太医过来!快!快点。”
“哎,是,我这就去。”
没多会儿沓沓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楚风萧匆匆让出位置,目光焦灼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嘴唇翕动、双目紧闭的小人。
“大哥,您也休息一下吧!”桃之递过来一盏提神汤,“您已经好些日子没合眼了。”
楚风萧斜睨她一眼:“无妨,你去楚宜北那边看看那个叫初九的侍卫如何了?”
桃之诶了声,张张嘴,目光匆匆越过床上躺着的人,后退着离开了。
楚风萧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沉思少许,方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回孙太医身旁。
孙太医把过脉,捋着下巴的胡须似有难言之隐,正思忖着如何开口。
楚风萧先上前一步问道:“有何不妥,孙太医可尽管说。”
“王爷,王妃的脉象平稳,已经没大碍了。”
“那为何不醒?”
“许是被噩梦魇住,修养一阵子就好。”孙太医斟酌片刻才又继续,“臣再开点进补的汤药,一日三次熬制好差人送过来。”
被梦魇住了,该是怎么样的噩梦啊!竟然让你久久不愿醒来。
楚风萧心中泛起苦涩,往事又尽数浮上脑海中。
目光里裹挟着浓烈的心疼,一瞬不瞬的落在床上那人,良久才寻回自己的声线,偏头吩咐道:“拿最好的药材煎服!”
“是,臣知晓,给王妃的药素来都是最好的。”
“下去吧!”
“王爷,桃之姑娘说的是,您这提神醒脑的汤药还是少喝些吧!整日这样熬着身体也吃不消,回头您再倒下了。”孙太医摇头叹息一声。
楚风萧见人迟迟不醒,心思烦闷,绕是知道孙太医为他好,也是听不下去,更不想再过多交谈,径自摆摆手,“知道了。”
孙太医自觉多说无益,只得带人离去。
大门被闭上,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楚风萧胸口发闷,惶惶不安的褪去衣衫,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她身边。
默默的注视着她的睡颜,颤着手抚上她的脸颊,想开口的瞬间先哽咽了,只后悔为什么那一日自己不能再快一点呢?
如果再快一点,她一定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
那一日,他赶到的时候,山林间的混战刚刚停歇,尸横遍地,鲜血混在泥里,实在是惨不忍睹。
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他匿在一侧紧张、仔细的观察着那一处。
万幸里面并没有女子的身影,这倒是令他心中安了几分。
楚风萧隐约分辨出这里面混入了两拨人,楚宜北赫然就在其中。
手下的人还未到,他不欲与这些无关的人打照面,于是藏于暗处,顺着沿途遗留下的血迹找到了两人。
还是他太慌,失了自持,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先入为主的认定驮着胡玥的是个心怀叵测之人,于是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向那人刺去。
那人虽是步子踉跄,手下的剑挥舞起来却是利索,招招都是以护着肩上人为先。
后知后觉间,楚风萧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恐怕就是胡玥上一世偶然提及的那位对她忠心耿耿的暗卫初九了。
两人握手言和之时,还不待多说什么,楚宜北已经带着人赶到把两人围的密不透风。
楚宜北的兵马虎视眈眈,蓄势待发。正此时,他的人马也正好赶到,在外圈包围住了楚宜北的人马,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至于之后的事情,楚宜北带走了初九,美曰其名带这暗卫去养伤替兄长分忧,好让兄长可以安心照顾美人。
实际呢?
楚宜北带走初九,不过是想多一枚好用的棋子罢了,毕竟不是谁都可以从车轮战中活下来,哪怕是剩下一口气吊着,也不是谁都可以。
初九的确是个优秀的暗卫,不过却未必可以为楚宜北所用。
收起繁杂思绪,楚风萧长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支起上半身为她掖好锦被,大手包裹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来回搓弄着想要捂热些。
“阿念,快些醒来,我还有好些话想对你说。”楚风萧声线温柔,诉着入骨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