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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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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北方寒意渐浓,晚间已经要生起炭炉来,屋内被炭火烘烤的暖洋洋。
原本静卧在床上的女子倏地睁开眼睛,浑身燥热地掀开了锦被坐起来。
手下意识地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眼神懵懂的四下张望,目光逡巡过一圈后落在了梨花木圆桌中间放着的一套景泰蓝茶具上。
女子咽了咽发紧、干涩的喉咙,稍一犹豫还是蹑手蹑脚下床走到圆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口的抿着。
屋内静悄悄,只余下炭炉在小声地噼啪作响,陌生的坏境令她感到一丝丝的不安。
黑白分明的杏眸不安的左右转动着,脑海中在极力找寻着有关于这一处的记忆,却一无所知。
窗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往这里走来。
女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大门处望着,手中的茶盏没握紧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数瓣。
瓷器清脆的碎裂声激的她头皮一阵发麻,屋外的脚步声在短暂的停顿后越发急切的朝着这处奔来。
女子手足无措的望着满地残渣,懊恼的诶了一声匆忙蹲下身捡起一块稍大些的碎片,转身飞快的小跑爬回床上躲在了青纱帐后。
刚躲好,门吱呀一声从外被推开,有风被带进来,她单薄的身躯因为这一阵凉风吹过瑟缩的抖了下。
男人身形精悍,穿着一身短打的胡服,只在案发处稍作停顿便偏过头看向她躲藏的位置,脚步略一踟蹰朝着床榻方向走来。
女子下意识地摒住呼吸,手中紧紧捏着打碎后捡起来的那半片茶具碎片护在身前。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薄纱外的男人,心口处突突直跳,咽了咽发紧的喉咙,暗自念叨他不要再靠近了。
秀气的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捏紧手里的半块碎片,随时准备着做出攻击。
“阿念?”
男人的声线暗哑像是在试探,阿念一愣旋即歪歪头,目光中露出狐疑,似在想两人之间是否认识,手中的碎片不由的放低了些。
“阿念?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继续试探性的追问道,直到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青纱帐时方才停下。
眨眼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已经扯住青纱帐的边缘,细微的战栗暴露了手主人的紧张。
他只要稍微一用力,这青纱帐便能被轻易掀开。
阿念心里一紧,不再多想,抬手快速地掀开帐子,紧闭双目用尽全力刺出去了手中握着的那半片碎瓷片。
瓷片在半空中遇到阻拦,阿念揣着小心睁开眼,那瓷片堪堪被男人攥在手掌间。
“阿念,你醒了。”
男人面上的狂喜一览无余,口中肯定的重复着方才说的那几句话。
真的是熟人吗?阿念歪头,目光懵懂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男人。
鲜血从男人的指缝间渗出,她慌忙松开手,惶恐不安的目光在伤处和他的脸上打着转。
“小伤,没事。”男人张开手掌随意看了眼,安抚道,“你醒了就好。”
阿念正懊恼的反思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过于莽撞,丝毫没听见他说的话。
满心满眼都在想:万一两人先前真的认识,这一下子算什么呢?
一张小脸写满苦恼,轻叹一声倾身上前扯过他的手细细查看着,嘴巴张了张想问他疼不疼。
张口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脸被憋的通红,也只能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
我是哑巴?
这个悲惨的念头刚冒出脑海,阿念的眼眸里立即蕴起雾气,心里急得团团转,眼泪不争气的要落下来。
她眨了眨泪眸,神情焦急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似是寻求答案。
“阿念,你不是哑巴,你只是受伤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男人顾不得手上的上,忙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掉她的泪,低声安抚着,“你信我。”
阿念哽咽的点点头,心觉他应该也不会在这样的事上骗自己,姑且也就信了他的话。
吸吸鼻子稍微缓了缓情绪,阿念这才又把视线转到他受伤的手上,边看边比划。
“无妨,一会儿让太医包扎一下就好。”男人安慰道。
阿念摇摇头,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呢?
她比划了个你等我的动作,径自爬下床去寻能包扎的东西。
“不过是小伤。”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念扭头皱眉,摆摆手示意他怎么是小伤呢?
示意完又背过身继续翻找,左右都没寻到合适的布条,正想着要不要从这睡袍上撕块布将就下。
“你不记得我?”
男人追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法,阿念诧异的回过头去看他,羞涩的笑了笑,环抱着手臂上下左右、又认真又好奇的端详许久。
眉头渐渐拧起,继而展眉一笑摇摇头,那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是在说,我应该认识你吗?
男人哑然,面上晦涩难辨,半晌才开口道:“我是楚风萧,你的夫君。你叫胡玥,是我的阿念。”
你的夫君
我的......阿念
这两句话惊的胡玥呆呆立在原地,等回过味儿来,脸颊霎时充了血似的红,心口也是怦怦乱跳。
一觉醒来,如何多了一个夫君?
她有过夫君吗?
胡玥想多想一想,无奈空荡荡的脑海里,记忆全无,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多信息来。
双颊滚烫一直烫到耳根处,胡玥讪讪地抬起手背贴在发烫的面颊上试图给自己降温。
无奈发现这行为实在是杯水车薪没用处,只得抽抽嘴角弯起笑,故作镇定地凝视着眼前人。
楚风萧喜忧难辨,一瞬间脑海里翻涌出许多念头,这念头装满一箩筐。
然而目光落到她懵懂无知的神情上,什么话都咽下去了。
不记得我,失忆了也好,一起都能重新开始,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楚风萧按下心里的酸涩,长长舒出一口闷气,让自己能稍微轻松些,继续安抚道:“忘记了也无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胡玥继续保持着茫然、困惑的神情企图掩盖自己的羞涩,心里默默嘀咕了一遍,刚才自己的举动实在是莽撞,差一点就要谋杀亲夫了。
心里小声唉了一声,紧张的抠了抠手指头,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站在原地寻思着怎样化解尴尬。
那处楚风萧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他走近些,语调轻松道:“这点小伤真的没事,你醒了我才安心。”
胡玥装得怯生生的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人在屋檐下,还是得做点什么才行,比如讨好一下眼前有可能的‘衣食父母’。
胡玥想了想,飞快背过身一咬牙还是从中衣的下摆撕扯掉一小段布条,接着默默转身拉起楚风萧受伤的右手。
左右翻看确定没有渣滓混在肉里,一面吹着伤口,一面小心翼翼的用布条裹住伤口,缠过好几道后还特意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等一切都做完了,胡玥才抬头冲楚风萧笑了笑,笑里带着些微的羞赧,毕竟是她伤人在先,心头仍是过意不去的。
楚风萧愣了下,转瞬想起她方才的一举一动,心下又是一阵恍惚。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真的仿佛大梦一场。
两人各怀心事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叠后,楚风萧先回过神打趣道:“你从前可不会害羞。”
胡玥诧异地歪头看他,眨眼间便窘迫的低垂下眸子,手不自在的玩弄着垂在胸前的发辫。
心里止不住的思忖着,我从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奈脑袋空空如也,实在摸不着头绪,越是没头绪越是抓耳挠腮的难熬。
楚风萧轻抬了手臂虚虚的把人揽在怀中:“阿念,慢慢来。不着急,我会一点一点同你讲,你总会知道的。”
胡玥蓦地被这人拥抱,大脑一阵发懵,他的话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也没留下。
呆愣愣地盯着他胸口衣料上的暗纹,心里念头转悠了一圈,手臂垂在身侧半晌没反应。
楚风萧抱了会儿便不舍地把人拉开,轻笑着捏了捏她略显消瘦的脸颊,故做满意的点点头,“还和从前一样。”
胡玥被扯了脸蛋,嘟嘴不乐意地抬眼看他。
从他黑色瞳仁里,胡玥看见了他久别重逢的满足,还有自己醒来后对这个世界的迷惑、茫然。
等他轻笑着松了手,胡玥不自然地伸手拂过刚刚被他捏过的脸颊,极其不乐意的斜白了他一眼,心里腹诽他的话一串接一串。
这家伙怎能这般孟浪,还得寸进尺!哪里有刚认识就要抱人家姑娘的?虽然是夫君,可是我失忆了啊,难道不该再体谅一下吗?他怎么能这样一副很熟的样子呢?
胡玥收回视线,红着脸气鼓鼓地推了眼前人一把,背过身决意不再搭理他了。
那处楚风萧也意识到今日算得上两人初识,他这样抱人,的确是唐突了,于是也有意岔开话题。
“阿念饿么?我让小厨房给你煲着汤,是你喜欢的松茸鸡汤。”
“我们边吃边聊?”
胡玥觉得他无礼,本不想搭理,无奈听着吃饭的话,肚子就已经不争气了。
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听得人越发窘迫,胡玥摸了摸发扁的肚子,回头看了眼楚风萧点点头。
天大地大,还是先填饱五脏庙最大。
楚风萧颔首,笑着朝门外吩咐,“言泽,去喊孙太医过来。让如意去小厨房端了松茸鸡汤、再拿点王妃爱吃的糕点。”
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继续,“要栗子糕、桂花醪糟,再让厨房备着些王妃素日里喜欢的候着。”
胡玥拽了下楚风萧的衣角,比划过几下,他了然的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再拿副笔墨纸砚来。”
“是。”
楚风萧这下不敢再唐突人,只笑着指了指圆凳,“你先坐着,等吃了饭,我们再慢慢聊,嗯?”
说着自顾自的坐下,倒了杯参茶推到她面前,“润润喉咙。”
胡玥听话地挪到桌边坐下,握着那杯茶,余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残骸上出了神。
“一会儿让如意收走就好。再说碎碎平安,你如今不就是平安了?”
楚风萧温柔的调子唤回了她出走的思绪,胡玥收回目光点点头,垂首喝着茶汤。
千头万绪都落在最实际的一件事上——醒来后多的这个夫君,她要如何相处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