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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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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色灰暗,是个密不透风的阴天,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要黑得彻底了。
昱希心知一旦被郑希恩追上,她一定会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可这街上虽因年节将近而行人寥寥,但还是必须避免当街出丑。于是她赶忙拦了辆车,请司机师傅往家中疾驰。
郑希恩瞄见她乘车而去,只得给她打电话问明情况,可昱希不肯接,他只好也拦下一辆车,急急往昱希家赶去,幸而昱希还肯给他开门。
而且昱希开门开得很快,郑希恩只敲了一下门她就开了,仿佛她就等在门后面。
郑希恩虽然错愕,感觉面前像是豺狼虎穴有点不敢迈步,但他还是慢慢走了进来,沉稳地关了门换了拖鞋。
昱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令他脊背有些微的寒凉。
“出什么事了?”郑希恩心跳不大稳,觉得昱希这样有点可怕。
“我本来以为会不了了之的。”昱希一开口就流了泪。
“什么?”郑希恩微不可察地一晃。
“我以为,你坚持不了多久的。”昱希闭了闭眼,泪水漱漱地流,“因为得不到才想要,得到了就不想要了,所以我以为……”
郑希恩抱住了她:“那么现在,你可以对我改观了吗?”
昱希不说话了。
郑希恩唯有苦笑:“没关系,来日方长,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有多离不开你。”
从一开始,昱希就在等着他说结束,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也许只是因为曾经留有遗憾,也许只是想象中很美好,她没有想到哪怕聚少离多,这么辛苦他也还是选择坚持。
昱希自行止住眼泪,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我可能在公司里待不下去了。”
郑希恩替她抹了把脸:“那不是更好,你可以回到我身边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昱希眼中仍湿漉漉的:“可以我们的关系,工作还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郑希恩直截了当地说:“不会。”
昱希直直地看了看他,却是轻叹一声:“拿手机出来看看吧,感觉圈内又要炸锅了。”
郑希恩携她到沙发上坐:“管他们呢,我比较想知道你和任倾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昱希低低地说:“他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
郑希恩对此并不意外:“那你和他…”
昱希:“就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郑希恩:“那…”
昱希的手机忽然开始不停地震动,震得她心头跟着一跳一跳的,她赶忙接起了电话。
是凌湾打来的:“来公司一趟。”
凌湾语气里含着一丝迫切,但仍极具威严,说完就挂了电话。
因为离得近,郑希恩也听到了凌湾说的话,他打量昱希的神色:“你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很明显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其实非常不想昱希去,但昱希似乎还没有拒绝凌湾的可能。
昱希不想他陪,怕给他惹麻烦,可在对视之中,她明显能感觉到郑希恩的坚持,如果她要去的话,他则非去不可。
因此在双方的互相妥协之下,四十分钟后,郑希恩把昱希送进了凌湾的办公室里。
“明天出面向媒体解释,就说是你先后得罪了任倾时和苏清词,还有关于苏清词和郑希恩暧昧互动的照片,是你请人拍的,并向公司提议炒作,昨晚你主动挑衅苏清词,而且是你先打了任倾时一巴掌,才惹得苏清词打了你一巴掌,错都在你,你感到很抱歉,已经引咎辞职,希望大家别再批判你。”
凌湾面容平静,像个冷酷的执刑者。
昱希已经懒得去问“凭什么”了,仿佛事实就是用来被扭曲的,她作为一个无名小卒就是要被不公平对待的,就是用来背黑锅的,就是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的。她只是问:“如果我不这么做呢?”
昱希以为自己也很平静,只是心里拉出的从内到外的那道口子实在太痛,使她的声音很难平稳,就像手在无力的时候连碗水都端不平。
凌湾神色依然如常:“结果都是一样,你这么做了也许还能为你自己争取一点利益,你如果不这么做,公司也会这么对外宣称,你就要被整个行业封杀了,我恐怕你在全上海都不会再有立足之地。”
昱希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可她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自己不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而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可惜这影响力不是好的方面,也不由她掌控。
她竟然笑了笑说:“这种威胁人的手段,是不是太老套了点?”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到冰点,凌湾蹙起了完美弧度的眉,歪了歪头:“你说什么?”
昱希带着笑说:“你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只手遮天?”昱希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不可一世的凌湾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但在强大的理智之下,她还是说:“我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能力,只是这么一番话,你应该能记得住。”
昱希没有被立刻吼出去,或者迎来暴怒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不禁暗暗钦佩凌湾的冷静与自控能力:“你能给我多少酬劳?”
凌湾又困惑了一下,但很快又感到理所当然,昱希这种市井小民,最看重的自然是那点小钱:“你想要多少?”
昱希:“当然是多多益善。”
凌湾也不由笑了一下:“一分也没有。”
拿钱办事,天公地道。没钱,就没得商量了。
昱希:“我办不到。”
说这话之前她觉得很可怕,她的世界恐怕会变成地狱,可说出来之后她反而感到无比轻松。这是凌湾在这场不算长的对话里第三次感到意外了,她又想问“什么?”但她不需要问出口,她的表情已经帮她发问了。
“你要怎么对外‘澄清’是你的事,你要我说的话,我不会说,如果有媒体追问,我会实话实说。苏清词看不惯我和任倾时过分亲密,一时气不过就乱打人,我没找她讨回公道,她反倒要我道歉,就因为我没地位没背景就要这样被欺负,我不服!况且当时的情况是任倾时带有强迫性质的向我靠近,我闪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就算在场没有人拍到当时的情景,酒店里面也应该有监控,如果拿不到监控或者监控被人故意毁坏甚至是篡改,那正说明问心有愧的人不是我,毕竟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那么通天的本事。”
昱希有理有据地说着,手里已经捏出一把汗,背上也冷汗涔涔。
凌湾将她深深一望,看得昱希头皮发麻,两腿发软,就快要支撑不住时,凌湾哧的一笑:“倒是我小看了你。”
当然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昱希就不相信她能请□□来拿个蛇皮袋把她套了扔海里喂鱼。加上舆论力量强大,又多偏爱弱势群体,就算昱希的背后没有资本助推,她也是有人权和话语权的。如果到时她被无数人谩骂,被全网黑,她大不了就不在上海待了!
昱希不敢把结果往最坏处想,但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
心念百转间,昱希从别的角度为自己争取了一下:“凌总监,这事也不复杂,不过是我挨了苏清词一巴掌,被许多媒体拍了个正着而已。您要弃我保苏清词也很容易理解,毕竟我跟她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可您不能让我罔顾尊严啊,人要脸树要皮,我就算再卑微,也着实说不出您要我说的那些话,但——”
昱希不是故意要顿上这么一顿,而是鬼使神差般的,仿佛话说到这里,就必须要停一下。
她深深呼吸:“我可以对外宣称这只是一场误会,当时我和任倾时因为工作上的问题闹了点不愉快,苏清词打我是因为她以为我做了对不起任倾时的事。而且我…确实打了任倾时。”
凌湾眸光一凝:“你早就想好要这么说了?”
“没有,刚刚突然想到的。”昱希一向有一说一。
可见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思绪虽混乱,却也能从混乱中拨出一丝清明。为求自保,她有什么想不出来的。
就看凌湾答不答应了。
这种情况下的等待实在磨人,昱希脑门上已浮出一层虚汗,空调里不断吹出的暖气像把她架在了火上炙烤。
凌湾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吧嗒一敲,秀眉微挑:“好。”
昱希从董事长办公室里惶惶然走了出来,郑希恩正背倚着墙两手揣兜里等着她,一看她出来便迎上前。
昱希走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她停在郑希恩面前:“我为自己据理力争了一把,好像……成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成了。
郑希恩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心疼:“你再不出来,我就要闯进去救人了。”如果不是在公司里有所忌讳,他一定立刻抱住昱希,抱住他的公主。
昱希疲惫地笑了一下:“真有种丢了半条命的感觉。不过……我在里面待了多久了?”
郑希恩看了眼手机:“四十多分钟。”
昱希呼出一口长气:“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她好像明白这段时间的勇气与说话的底气因何而来了。
郑希恩点点头:“当然,一刻也没有走远过。”
昱希心头一暖,却也只能悄摸握一握他的手。
凌湾本质上始终是个商人,能将减损压到最低,她可以不在乎谁背锅或是不背锅。她提出的方案不被昱希接受的确令她很恼火,但她又实在没必要跟昱希这种小角色斗气,既然昱希给出了另一个她认为可以接受的方案,只要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又何必驳回。
只不过,她还是要给某人打个电话。
任倾时接到她的电话时,正在二楼看着并肩走出公司大门的昱希和郑希恩。
“知道了。”任倾时先一步挂了电话。
凌湾只告知了他结果而未有提及过程,但任倾时大概能反推得到,而且他其实也并不需要知道过程。
他原本想要针对的,根本就不是昱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