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43、寞

　　郑希恩从没觉得在这逼仄紧促令人窒息的家里，在这样庸碌无为的父亲身边，时间过得这么快过，一两个小时像一眨眼。

　　送昱希回酒店的路上，昱希的心情却说不出的郁闷，她怎么宁可待在别人家里，也不愿待在自己家里，明明自己家更舒适温暖，她却觉得待不下去而大老远地跑来别人家。

　　或许正如妈妈教训她的那样，她好没良心。

　　“想家了？”郑希恩道。

　　昱希愣了愣道：“你才是学心理学的吧。”

　　郑希恩道：“也许是心有灵犀。”

　　昱希笑了笑道：“也许人总是不满足，得一想二，又或者总是不安于现状，总要寻求改变。”

　　郑希恩道：“等到有一天我们这颗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就会寻求一种平淡与安稳了，不过那时，可能我们已经不再年轻。”

　　昱希心里一凉：“我还不想那么快老去。”

　　郑希恩没再说下去，他这种吃青春饭的人远比其他职业者更害怕年华虚度，可他早就想开了，他不会在痛苦里沉沦。

　　进了酒店房间，昱希整个人都瘫软下来，郑希恩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早来找你。”

　　昱希忙道：“可是我…”

　　郑希恩回头看她。

　　昱希难为情道：“我不敢自己一个人住。”

　　郑希恩挑了挑眉：“你想我留下陪你？”

　　昱希又是期待又是犹豫：“我…”

　　郑希恩毫不避忌地坐到她身边：“欲言又止、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风格。”

　　昱希撇了撇嘴：“那你可能把我想的太好了，其实我本就是畏首畏尾，犹豫不决的性格。”

　　郑希恩笑道：“我看你是非要跟我抬杠。”

　　昱希还待争辩，郑希恩已起身道：“你早说我就订标间了。”转身去淋浴间拿来两条浴巾打地铺，又自发地从床上拿走一个枕头。

　　昱希道：“这…不好吧。”

　　郑希恩道：“去洗漱吧，早点睡。”

　　昱希小声道：“可是浴巾我本来要用的。”

　　郑希恩道：“哦，你说晚了，没得用了。”

　　昱希：“……”

　　昱希睡了个难得的好觉，郑希恩竟是个比她还适合当室友的人，整晚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真怀疑你昨晚偷偷出去了。”昱希洗漱完一边涂抹护肤品一边打量他略显凌乱的头发。

　　郑希恩道：“我睡觉的时候不爱翻身，又不打呼噜，你当然觉得我跟不存在似的。”

　　昱希讶然道：“整晚一动不动？”

　　郑希恩点点头：“嗯。”

　　昱希又问：“那要是失眠怎么办？”

　　郑希恩道：“听歌，看小说，想事情。”

　　昱希不禁感慨：“将来不知谁有好运做你的枕边人。”

　　其实单凭不打呼这一点，他就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郑希恩神色一动，却是岔开话题道：“收拾好了么？我带你去吃本地的煮粉。”

　　吃过早饭，昱希提议去家居城，郑希恩首肯，两人便一起买了两张床垫，两个床头柜和一张餐桌配四把木椅，另外昱希给他在网上选了两床棉被和四套四件套。

　　由此忙活大半天，线下购买的东西都承诺在付款后24小时内送达，线上购买的可能就要等好些天了。

　　郑希恩一天没回家，好像也没有要回去的念头，也完全没有听他提起妈妈，可昱希只在心里嘀咕，不会问出口。

　　又过了一天，上午他们一起回了趟家，在郑守德骂骂咧咧喋喋不休的烦杂声中以新换旧，旧的差不多都扔了。

　　郑希恩道：“我下午回上海。”

　　郑守德眸光闪动：“旧床垫睡得才舒服，新的我反而睡不惯，你还买两张，你又不睡，赶紧退了去。”

　　郑希恩不耐烦道：“买都买了，花出去的钱谁给你退回来？”

　　郑守德不敢正面看他，只在旁侧晃来晃去：“我听人说七天无理由退换货，怎么不能退了。”

　　“那是网购，和实体店买不一样。”说到这里，郑希恩顺带叮嘱他，“过几天我网购的床单枕套和两床棉被会到，你记得去驿站收。”

　　郑守德顿时扯着嗓子道：“你钱多的没地方花了？用不上的东西你买来做什么？”

　　郑希恩已经失去耐心：“不用就扔了。”

　　郑守德一时哑口，郑希恩携昱希进房间收拾行李。郑希恩东西不多，不到十分钟就推着半空的行李箱出了来。

　　郑守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俩身上瞄，郑希恩不悦道：“走了。”

　　郑守德仍不敢多看他一眼：“哦。”连句“路上小心，到了报个平安”之类的话也堵在心里。

　　昱希客客气气道：“叔叔，我们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郑守德无所适从地点了点头：“嗯。”

　　昱希朝他挥了挥手：“等我们到上海了，我会让他给你报平安的，再见。”

　　郑守德局促地抬了抬手：“再、再见。”

　　直到他们远去，郑守德才看似慢悠悠实则心里急不可待地走出房门，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已然模糊不清的背影。纵然寒气逼人，他也不愿回屋，不愿移开视线。约摸快要冷僵之时，郑希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才拖着步子回到屋子里，枯坐在椅子上发了许久的呆，终于拿出郑希恩用过淘汰下来的早些年前给他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胡点乱戳半天，好容易才打出“路上小心，保重身体”八个字发给郑希恩。

　　多少当面说不出口的话，只能通过文字来表达。

　　郑希恩看到这则简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年年如此，他早就习惯了。只是仍不免犯同样的错，相处时彼此怨怼，离别后方知情浓。不是他不懂得珍惜，而是父亲的一言一行都好似刻意跟他过不去一般，纵使他极力容忍，也忍无可忍。

　　昱希忽然一拍脑门：“忘给你爸爸买衣服了，你看他穿的衣服都旧成什么样了。”

　　郑希恩打开淘宝，把手机递给她：“你帮我挑，衣服裤子都选大码。”

　　昱希啧啧摇头：“你是会省事的。”却是一边摇头一边接过手机。

　　平时她的爸妈有任何需要，她都直接在手机上下单，包括但不限于妈妈的护肤品、补品，爸爸的刮胡刀、按摩仪等。

　　郑希恩忍不住把头倚靠在她肩膀上：“让我依靠一下，一会儿就好。”

　　昱希极大度地揽过他后背：“我又不累，你想靠多久靠多久。”

　　郑希恩勾了勾唇，他真的很累，每天都很累，可他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