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章 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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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家的三位公子离开后不久，牢门又被推开，进来一个大肚翩翩的中年男子，只见他顶门高突，脑门秃亮，硕大的脑袋拼命地想要凑近牢门，他瞪着一双有神的眼睛细细观察小九与林花雪，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过了良久才开口说话：“是谁把魂瓶给我家那三只猴子的？”
“是我。”小九正视鬼王，干脆地回答。
鬼王又将小九打量了一番，露出狐疑之色，问：“你是宋家的什么人，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九淡笑，“鬼王是认错人了吧，我与宋家并无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受了大司命之托，来酆都找鬼王重铸魂瓶。”林花雪在小九身后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小九转头，朝他摇头蹙眉，示意林花雪不要提及她与宋家的关系。
鬼王低语：“奇怪了，衍竹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来找我......”他反复摸着自己光秃油亮的大脑勺，仿佛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他忽然憨憨一笑，“算了，既然是衍竹派来的人，不管所为何来，一概是我这里的贵客。”鬼王立刻派人将牢门打开，并亲自迎两人出去。
踏出牢房，小九昏沉的脑袋在一霎之间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恶心难受，自手臂向外延伸的阴寒之气让她在如此灼热的天气下频频打着寒战，她脚下一软，猛然单膝砸地，她只能凭着双手，勉强支撑住歪斜的身子。
身旁的两人都是一惊，林花雪立刻蹲下身子，却见小九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发鬓滴落，同时伴随着猛烈的喘息声，林花雪急问：“小九，你到底是怎么了？”小九捂住右臂，只是低唔几声，并没有开口说话。
“丫头，让我看看你的右臂！”鬼王情急之下一把推开林花雪，粗鲁地撕开小九的衣袖，他震惊地盯着小九臂上的魂咒，那原本像小蛇一样的黑影早已漫过了小九的整条手臂，肌肤冰凉发紫，猩红的斑点布满其间，发出酸腐的气味，这整条手臂似早已废掉。
鬼王震怒，“丫头，你真是找死，被施魂咒如此之久，居然到现在才来这里找我，你还要不要命了！”
小九无奈地道：“有些事情总要先去做。”
“什么都别讲了，小九，你先让鬼王看看你的病。”林花雪将小九抱起，随鬼王来到一间屋子里。
鬼王将小九的手臂仔仔细细打量地打量了一番，却是摇头叹气，“咒印已经蔓延到全身了，就算我现在帮她解除了魂咒，单凭她现在的身体，恐怕是撑不下去了......”
林花雪怔愣，哽咽地问：“鬼王，你的意思是，小九活不下去了，对吗？”
“魂咒的本质就是那些不甘被人收服的厉鬼在被主人驱使后，奋力撕裂下自己魂魄的一部分，让它们得意潜入宿主的身体，然后以蚕食宿主的精与气为生，在不断壮大自身的力量的同时，也可以伺机报复驱使他们的人，让驱使者因为缺损精与气，最终虚弱而亡。”鬼王解释道。
“在我们米道，所为的修为就好比是那些山野精怪修炼的内丹，人的身体本身就是炼丹炉，精与气就好比是药石，神如炉火，可以源源不断地炼成精与气，所以说，只要我体内的神还在，我想我一定挺得过去了。”小九躺在卧榻上，虚弱地道。
鬼王立刻反驳：“魂咒一散，精与气已被吞噬得所剩无几，你难道可以熬过神再创精与气的那段日子吗？”
“可是......”小九咬牙还想说什么，却被鬼王不容分说地打断，他严厉地道：“丫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管，我自有我的办法！”鬼王看向林花雪，“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林花雪随鬼王来到屋外，还问等鬼王说什么，他便已率先开口，“鬼王，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小九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鬼王沉吟，他似是刻意回避了林花雪先前的问题，却说：“你实话告诉我，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但凡是中了魂咒的人，一定是擅自驱使了魂瓶中的魂魄，而一般人绝不可能懂得这样高深的阴阳术。”
鬼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魂不守舍的年轻人，只见他的目色迷离，神色沉郁，话在嘴边却始终不愿说出来，鬼王嗔怒，“说！”
神情恍惚的林花雪终于被这一声怒喝收回神来，他只能将小九的身世向鬼王娓娓道来：“小九的娘就是当年阴阳家的少司命......”
“宋衍青！”鬼王惊呼。
林花雪缓缓点下头，继续说：“小九的身世很可怜，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活在她爹娘的阴影之下，或许是因为自卑，她从来没有敢于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世，她这样一个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却是一直努力在帮她爹娘完成未了的心愿。”
鬼王的眼圈有些红红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衍青和沈澜现在过得好吗？”
“小九一出生，她娘就离开人世了，而沈叔在小九十岁那年也去世了。”林花雪嗓音沙哑地说着。
鬼王虽然沉默不语，林花雪却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悲戚，只见他垂在腿侧的双手渐渐握紧，过了许久才又道：“你放心，就算为了衍青，我也一定会救这个丫头。”
林花雪急问：“到底要怎样才能救得了小九？”
鬼王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林花雪，“有一个方法可以确保丫头有惊无险地活下来，只是这方法需要另一个人的协助，成败与否全凭他一人。”
“我就是最好的人选，究竟要我做什么，鬼王就吩咐吧。”
鬼王却说：“你可想好了，那件事情很危险，到时候你可能孤立无援，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林花雪咬牙道：“没关系，只要是为了小九，我什么都不在乎。”
“好，你现在就跟我来。”
鬼王十分满意林花雪的决心，他带着林花雪来到一处幽暗的地室，地室中央炉火旺盛，火焰倒映在四周光滑的墙壁之上，墙上明明空无一物，却似有千百双碧绿的眼睛正在怒视室中的人，阴森诡异之感油然而生。
鬼王走到炉火前，嘴里咕囔着奇怪的咒语，炉中的火焰忽然变成了明亮的蓝色，鬼王的手自火焰正中穿过，似是从中取了一样东西，他又走到林花雪身边，展开手掌，只见一小棵枯萎的小草横卧在他掌心，他道：“这是枯萎的返魂草，可以让任何几近死亡的人恢复生命，只是这草只生长在俗世之外的聚窟山，一经采摘，一个时辰内必定枯萎，失去功效。我让你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前往聚窟山，用这个瓶子摄来返魂草的草精，然后回到这里交给我。”鬼王说完，将手中的小瓶递给林花雪
林花雪正欲张口，鬼王又道：“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聚窟山绝非是寻常之山，那里是孤魂野鬼的聚集之地，一会儿我只能用通幽法将你的魂魄送到那里，接下来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一旦被那里的厉鬼缠上，你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花雪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回来的。”说完，林花雪背墙而坐，目光坚定地看着鬼王，等待鬼王运用通幽法将他的魂魄送入聚窟山。
鬼王从怀中拿出一小面彩色旌旗，以旗面煽动炉火，他口中念念有声，不一会儿林花雪已经沉入梦中。鬼王走向地室的一侧墙，唯见一扇偌大的铁门被紧紧地镶嵌在壁上，铁门上有一对锈迹斑斑的铁环，鬼王将手套进铁环，用尽全身的气力拉动铁环，铁门被缓缓拉起，绿光充溢整个地室，鬼王大声命令：“鬼门关起，众小鬼前往阴司处。”
“花雪，不要！”小九忽然出现在了地室，她朝林花雪一动不动地身体嘶喊，企图阻止他的魂魄离开躯体，但见白光一闪，魂魄已入鬼门关，小九脚下失力，瘫软在冰凉的地面上。
鬼王缓缓将铁门关上，随后走近小九，将她从地上扶起，轻声安慰她：“放心，幽冥之事向来只凭意念，意念越强烈力量自然越强大，他救你的决心如此之大，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小九泪光莹莹，“这个傻子，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心里在乎你，所以不顾一切想要救你。”鬼王微笑道。
小九坐到林花雪的身侧，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头抚摸着林花雪的头发，默默自语：“他只是想我让我欠他更多，这样我就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鬼王叹气，“你这丫头难道是把别人对你的好都看成是一种债，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才会心安理得吗？”
小九没有回答鬼王这个问题，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神思幽转。鬼王看着如此平静地小九，问：“你想知道你娘和你爹的过去吗？”
小九一僵，诧异地抬起头来，她的眼里流转着惊恐与排斥，警觉地问：“你知道我的事情？”
鬼王干笑三声，“丫头，我只是这样一提，你就这样紧张起来，看来你爹娘的事情果真是你的心结。我猜沈澜他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他与你娘的过去，否则你也不会这么排斥他人提及他们，对吗？”
“师徒相恋，离经叛道，违背阴阳门规，私动情欲，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吗？”小九咬唇，不甘愿地问。
“你说得这些是没错......”还未等鬼王说完，小九的怒火已经窜了上来，她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对鬼王道 ：“那我请您免开金口，你想说的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不用你再告诉我一遍！”
鬼王摇头，负手而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起来我与你娘是一起长大的，你娘是那种柔中带刚的女子，表面上看上去是再温顺不过的了，实则骨子里却是有着一股倔强劲，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任凭别人再怎么劝，她也绝不会回头。”鬼王说到这，微微一笑，“当年，衍竹、衍青是宋家衍字辈的孩子里天资最好的两个，而衍青对于阴阳术的领悟能力更是让宋家所有的长辈都大为吃惊，当时阴阳家的大司命，也就是她们的娘对她们姐妹俩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并早已决定将大司命的位置传给你娘，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们遇到了一个人......”
“谁？”小九忍不住问。
“楚慕。”鬼王皱眉，“当年他被仇家追杀，伤重倒在黍谷谷外，却正好被路过的衍竹所救，衍竹出于好心，将他留在黍谷养伤，谁知他的突然出现却完全搅乱了衍青和衍竹的生活，让原本亲密的两姐妹几乎断绝来往。”
小九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鬼王，鬼王愁苦地一笑，“这件事情一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让人觉得辛酸，姐妹两个居然同时爱上一个男人，那段时光，整个宋家都被他们三个人闹翻了天。”
“不可能的，我娘怎么可能......我爹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小九摇头，始终不敢相信。
“你爹不告诉你这些，或许是因为......”鬼王顿了顿，犹豫了一番后才又道：“你娘到死都没有忘记那个人，而这正是他最不愿被人提及的。”
小九的脸上越发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么后来呐？”
鬼王道：“其实你娘是三个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她知道总得有人做出牺牲，所以最终是你娘替三个人做了决定，她主动向当时的大司命请命，让她代替衍竹成为少司命，并瞒着众人擅自取走魂瓶，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黍谷，她这一去就是五年。”
“我爹说，我娘是以宋青的名字来到沈家的，随后拜我爹为师，他一直都不知道宋青就是阴阳家的少司命，才会犯下后来的错。我娘是因为一场大病才接受了爹的感情，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爹每每讲起娘的那场病都会变得那样烦躁，现在想来，爹他是一直都在害怕，娘是因为感激他才嫁与他为妻的。”小九的目光沉沉，嗓音中毫无波澜，如陈述事实一般将话讲了出来。
“其实你娘究竟心中爱谁多一些，只有你娘自己清楚，如今她早已离开人世，我们在这里无端猜测也是枉然。只不过我始终咽不下一口气，从楚慕来到黍谷的那一刻起，我就察觉到他是有意接近衍青与衍竹，单凭他对两姐妹似有若无、含糊不清的感情，我就可以断定，他是带着目的而来。”鬼王道。
小九吐出一口浊气，故作不在乎的语气道：“楚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心思去窥探别人的秘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去深究有什么意义，不如忘了最好。”
鬼王点头，“如此最好，你要是真的忘了你爹娘的一切，或许你能够活得更轻松一点。”
小九只笑不语，靠在墙边，闭上了眼睛，鬼王嘱咐她：“你好好休息一下，不然，就算这小子顺利取来了草精，你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小九闻着四周清幽的香气渐渐进入了梦乡，她只觉得自己似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意识总是游荡在清醒与梦魇之中，她时而能够听到周围人细碎的谈话声，时而又深深地坠入梦中，她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不知多少日子，终于挣扎着从那个梦中醒来。
当小九张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房中空无一人，她用力支起身来，用双手揉着自己晕沉的脑袋。小九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自己的手上，她试探性地张了张自己的五指，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她仿佛不敢相信那双白皙的手竟然是自己的。小九立刻下床，企图穿上鞋子，却发现原本贴脚的鞋子此刻却怎么也塞不进自己变大的脚，她只能抄起鞋子，慢慢走到铜镜前。
肌肤胜雪，樱唇欲红，眼波欲流，小九怔怔地盯着镜中的女子，感觉陌生而又熟悉。林花雪默默走到她身后，小九在镜中瞥见林花雪那似有若无的笑容，惊恐地转身，她鼻子正巧触撞上林花雪的下巴，小九一愣，惊讶于自己突飞猛涨的个头，她哆嗦地问林花雪：“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已经昏睡了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我们发现......”林花雪的目光缓缓扫过小九，他的目光中带着兴致勃勃的试探，“你的身体居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你仿佛是在短短三个月中，一下子从十三四岁长成了十八九岁。”
小九惊恐地转身再看镜中的自己，她自言自语，“难道这就是真实的自己......”
林花雪强迫小九将身体转过来，四目相对，林花雪收起一贯的轻慢笑容，严肃地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瞒着我们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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