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31、第三十章 古灵公子

　　林花雪带着昏迷的小九快步离开凌教密林，密林外，只见玄麟倚在树边静待两人，林花雪焦急地吩咐他：“玄麟，想办法让我们下山。”

　　玄衣少年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擦过他雪白的脖颈，他栗色的眼眸久久凝望昏迷中的小九，他沉吟许久，才用他一贯的冷淡的嗓音道：“我不能带她离开这里。”

　　“为什么！”林花雪涨红着脸，喘息连连。

　　“她是沈泉身边的人，白猿师兄的死与她也有关。”玄麟如是说，毫无波澜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明显的敌意。

　　“玄麟，人是云裳容杀的，你若是想要报仇就去找她与溱凤，与小九和沈泉没有半点关系！小九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们得尽快下山，将她送到酆都！”林花雪说着已将小九横空抱起，向外冲去。

　　玄麟闪身阻挡在两人面前，看着林花雪苍白而又烦躁的脸色略微一迟疑，没有多说什么。“林少，你的话我信，我现在就带你出凌教。”

　　玄麟从密道引二人离开凌教，并为两人安排了一辆马车，临别前，他屈膝俯在林花雪的面前，“林少，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再留在凌教了，师兄的死我会追查到底，如若真是溱凤与云裳容所为，属下会不惜任何代价去报仇，所以以后恐怕要与凌教为敌了......”

　　林花雪看着眼前这个头不高的大孩子，想着他这么多年来毫无怨言的生死相随，林花雪叹了一口气，终于将藏在心中多年的话说了出来，“玄麟，紫叔对你的救命之恩你早就还尽了，别再为别人活着了，以后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玄麟的脸上罕有的露出笑容，清澈而又干净，他轻声说着：“紫狐师兄对我的恩情我此生都会记着......”他缓缓向后退去，一瞬间便已消失在了林花雪的视线中。

　　林花雪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九，冷汗早已湿透了她的衣衫，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眉头却紧紧皱起，仿佛十分痛苦，昏迷中的她嘴里还不住低唔：“爹......”林花雪将小九扶到马车中，将她的头枕在了车内的被毯上，随后微红着眼睛，喃喃自语：“小九，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马车一路狂奔，冲向凌山脚下，但凡遇到守山的关卡，林花雪便只能硬闯过去，不知不觉中，因为他过于用力抓住缰绳，手上已被缰绳磨出了许多血口，他却仿佛浑然不知，驷马奔腾，马车终于离开了凌教地界，朝鬼王所在的酆都驶去。

　　小九终于在魂咒发作的三天后醒来，当她睁开眼睛，眼前的身影自模糊变得清晰，她见到一个与她印象里完全不同的林花雪，不再是那个美得出奇的风流少年，此时的他神容憔悴，目光种虽然有着抑制不住地欣喜却还是在有意无意间泄露出无尽的疲倦，毫无休整地赶了三天的路，他早已身心疲倦，小九缓慢地眨着自己的眼睛，用微弱的嗓音唤了句：“花雪。”
　　“小九，你终于醒了！”林花雪激动地喊了出来。

　　小九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操着沙哑的嗓音问：“我们这是在那里？”

　　林花雪将小九扶起，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前，并为她撩起车帘，对她道：“这里是酆都城郊，我们很快就能够进城找到鬼王了。”

　　小九的目光幽幽地飘向窗外，只见天昏地暗，杂乱无章的坟头立在广袤的田野间，时不时有两三只寒鸦从墓碑上飞起，萧条阴森之感尤为让人觉得沉闷。一群胆大的孩子穿梭在这些田坟间，他们喧闹嬉笑，抢夺坟前的食物果品，毫不忌讳那些已逝仙人的灵魂。小九看着那些天真的孩子，露出不自觉地笑，喃喃自语：“以前，师兄们和我也是等着那些祭拜的人一走，就去抢那些吃的东西。”

　　明明是辛酸而又痛苦的回忆，林花雪却从小九的神色中看出了她对于那段日子的难舍与还念，林花雪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只能放下车帘，小心翼翼地将她靠在车子的内壁，“小九，我们还是进城去找鬼王为你治病吧。”小九点点头，阖目养神，林花雪出到马车外，拉起缰绳，将马车驶入鬼城——酆都。

　　传说但凡是死去的人，他们的魂魄都回由酆都城中的鬼门关进入阴曹地府，至于鬼门关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众说风云。寻常人只知，酆都城中有一个鬼王，他掌管着整个酆都城，同时，在酆都这样一个阴阳相接的地界，人与鬼之间的牵扯也一直是由鬼王来管制平衡，以维持两界的平和。

　　阴阳宋家与鬼王一族为世交，历代鬼王不但为宋家确立少司命之职，并且为少司命铸炼魂瓶，魂瓶之所用就是帮助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人再入轮回，宋家与鬼界千丝万缕的牵扯让两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马车在城中的街道行驶，街上冷冷清清，两旁商铺中出售的棺椁纸钱也让人感觉到一种阴冷，林花雪将马车停下，问小九：“鬼王的府邸在哪里？”

　　小九探出脑袋，朝四周看了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找个路人问问吧。”小九将身子歪在车边，看着林花雪下车询问路人，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街道的每个角落，见家家户户门前按杵臼一具，置糠斗许与臼中，小九若有所思。

　　“小九，这里的人真奇怪，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林花雪跑到小九身边，见小九始终沉默，便问：“小九怎么了？”

　　小九终于回过神，指着那些杵臼，“这是魔禳法，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家家户户都除魔避鬼的，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鬼都，阴气太重......不过，也不至于连话也都不说，未免太警惕了。”

　　街的那头忽然涌来人群，一个打扮奇怪的巫师左振环铃，右舞缚鬼乾坤巾，正在跳着驱鬼的舞蹈。这群人由小九与林花雪的身边经过，林花雪拦下一个人，询问酆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人回答：“鬼王不在城中，从鬼王族人中流出消息，说是鬼门关大开，恶鬼肆意流窜在城中，我们老百姓家中的东西都快被偷得所剩无几了。”

　　“鬼王不在酆都？！”林花雪震怒的神情有些惊吓到了路人，那人仓皇而逃，林花雪焦急地对小九道：“小九九，现在怎么办，你的病这么严重！”

　　小九皱眉，“花雪你别担心，鬼王身为酆都的主人，职责在身，是不可能离开酆都太久的，我们只要再等几天。”

　　林花雪咬牙，“希望那个鬼王真的可以尽快赶回来，要不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九，没有说下去。

　　林花雪将小九扶下马车，两人来到一间客栈，客栈老板起先并不准备接纳两人，并以没有客房为理由，要将他们赶出林花雪当即发怒，直接上楼将房间的门踢开，冷哼一声，质问那个客栈老板：“你不是说没有客房吗？”

　　老板理亏，只能支吾道：“客官，不是我不肯留下你们，实在是这里最近闹鬼闹得厉害，但凡是住在我这客栈的客人，包袱行礼无一不是被偷去的，到头来都说我这是黑店，为了这事我不知赔了多少钱。”

　　“行了，知道了，就算我们丢了东西也不会要你陪的。”林花雪忍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在面前低泣，依然没有对他好言相待，不耐烦地打发客栈老板离开。

　　林花雪小心翼翼地将小九扶到床上躺下，柔声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小九见他一副耐心的样子，与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忍不住取笑他：“林少的脾气说来就来，说没就没，还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是他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烦来烦去，不让你休息。”林花雪为小九掩上被角，“好了，你一定累了，好好休息。”他说完这些话，坐到了屋子里的椅子上，眨眼盯着小九。

　　小九问：“你就准备坐在这里看着我，自己不休息？”

　　林花雪支颐，用一种理所应当的眼神看着小九，回答她：“他们不是说这里闹鬼闹得厉害，我怕你会出什么事，就在这里守着你。”

　　小九叹气，“花雪，你真是......”她最了解林花雪，只要是他说过的话，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小九左思右想，只能从胸口取出一团红线，对林花雪道：“你按我的话做，这样你就可以安心了。”

　　林花雪取过红色丝线，按照小九的吩咐向客栈小二要来了一只装满清水的碗、三股麻绳，他在碗口外沿围上打了活结的红色丝线，摆在小九的床下，又在红线串了不少铜钱，将红线绑在了房间的各处。林花雪做完小九让她做的一切，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九正试图将三股麻绳拧成一条，双手的无力却让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显得十分吃力，她好不容易才将绳子拧成一股，又打上七个结，这才回答林花雪：“这叫红线捉鬼法，虽然简单却最为有效，再加上这满屋子的铜钱......”说到这小九顿了顿，她指着自己脖间的古钱，继续说了下去：“古钱经万人手，可聚众人之阳气，足以抵御阳间的鬼魂。”

　　小九又笑，“不过这只是来防真鬼的，若是活人抹黑进来，这里的钱币发出的声响也足以让你惊醒了，现在你可以趴在桌子上好好睡一晚了。”

　　连续赶了三天的路程，林花雪也着实累了，听了小九的话，他趴在了桌上，很快便入睡，小九听着他轻微的鼾声响起，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她睁眼看着屋顶，一遍又一遍想着从前的事情，终于也渐渐入睡。

　　入到子时夜半，屋内忽然想起一阵钱币互撞的声响，紧接着是瓷碗碰碎的刺耳声响。两人惊醒，于漆黑一片中见到三个黑影。林花雪怒喝一声：“何人！”

　　那三个黑影乱成一团，匆忙想要走逃走，小九支起身子，将原先编制好的麻绳丢给林花雪，“花雪，用专门打鬼的线鞭子打他们！”

　　只听“啪啪啪”三声，林花雪已在三人的腰腹上各自抽打了一下，其中一人咒骂：“谁这么缺德，居然用线鞭子打我们！”

　　“真是晦气！”另一人哀号。

　　三人居然定在原地，不再准备逃跑，第三个人指着林花雪，怒问：“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居然敢打我们！”

　　林花雪从三人的嗓音辨别出他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三人用麻绳绑了，点上蜡烛，依依看清他们的面容，大花脸，高发鬏，三个顽劣的男孩子。还未等林花雪开口，其中梳着一个发鬏的男孩趾高气扬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们酆都三小鬼吗？”
　　林花雪不屑地道：“果然是三个小鬼头。”

　　“大哥，他居然敢看不起我们，我们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说着，梳着两个发鬏的孩子就不知用何仿佛弄断了麻绳，向林花雪冲来，林花雪一闪，转瞬已将孩子倒提在手上，他笑问：“怎么，还想和我玩吗？”

　　林花雪轻轻一抖，从孩子的身上掉落下不少钱袋，另外两个孩子见状，一股脑地都向林花雪冲来，林花雪将手中的孩子直直地抛向他们，另外两个急于救自己的兄弟，两人抱住他跌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林花雪只觉无趣，“行了，拿了你们的东西，统统给我离开这里！”

　　三个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威胁林花雪：“你记着，这笔账我们三小鬼一定会向你们讨回来的！”三人灰头土脸地离开房间。

　　林花雪吩咐小九：“不过是小鬼头的恶作剧，你好好休息。”

　　小九默不作声，她又重新躺下，并侧过身子，假意装睡，林花雪察觉到她的奇怪，问：
　　“小九九，你怎么了？”良久，小九才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小凡现在好不好。”

　　第二日，林花雪从客栈老板口中打探到鬼王的府邸，两人来到那里，向门口的守卫通报后，守卫进去禀报。不久，高大的朱门又被推开，却探出三颗小小的头颅，大眼睛骨碌地转个不停，并带着一声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问：“谁找我爹？”

　　虽然不认得那三张清秀可爱的脸蛋，却牢牢记着那几个高高耸起的发鬏，五双眼睛的目光交错在一起，双方都是怔愣，然后纷纷大叫：“是你们！”

　　三个小鬼高兴地在原地拍手高呼，“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没来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送上门来了！”他们唤来二三十个护卫，将林花雪与小九团团围住，得意地问林花雪：“怎么样，你现在求我们还来得及？”

　　林花雪袖中的金叶子眼看就要出手，小九暗中阻止他，低声对他道：“和孩子有什么好闹的？再说我现在是个累赘，你的功力又没有完全恢复，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不如随他们处置，我想这三个小鬼还不至于要害我们的性命。”

　　林花雪无奈之下只能假意与三位小公子苦斗，最终装作不敌被他们擒住，小公子们将两人关进鬼王府宅中的牢狱，以小孩子的顽皮方法百般刁难他们，却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两人的事情。

　　小九趁机向他们打探：“鬼王何时才回酆都吗？”

　　“我爹一直都在这里，你问这个做什么？”三公子的口没遮拦让他的两个哥哥大为不悦，老大责怪他：“三弟！你这样说不就在告诉他们，爹不在酆都的事情都是我们编出来骗那些笨蛋的，到时候所有的人到爹那里告我们一状，我们就不能再出门玩了，还要挨爹的骂了！”

　　老二摇头，“两个笨蛋，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你们既然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不到你们爹爹那边主动去认错，说不定鬼王会念在你们主动认错的份上，不再责骂你们？”小九道。

　　“你闭嘴，昨晚就是你让他用线鞭子打我们三个的，鬼王家的三小鬼居然被打鬼的线鞭子打到，真是晦气又丢脸！你现在还要出主意害我们挨爹的骂，真是坏女人！”大公子怒道。

　　小九一笑，取出怀中的魂瓶，向三人扬了扬，问：“你们认得这个吗？”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破瓶子，有什么大不了？”三公子问。

　　小九故作神秘，“这可不是普通的瓶子，这瓶子是这天底下最最珍贵的宝物，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们，你再将它送给你们的爹，等他见到这个宝物，我相信他什么气都不会生了，反而会称赞你们把这样难得的宝物弄到了手。”

　　三公子欲取魂瓶，却被二公子拦住，“三弟，别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她一定是在骗我们！”

　　“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我们两个都被你们关在这里，我要是真的有心害你们，难道不怕事发后遭你们的报复，三位公子大可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哪里都不去，若是这个方法不成功，我自愿被关在这里半年以赎罪。”小九说得信誓旦旦，三个孩子的心都动摇了，毕竟他们闯了这样大的祸，不但搅得整个酆都城的人都人心惶惶，而且还为了寻乐盗窃了不少财务，三人都想免于责罚，他们慎重地商量一番后，带着小九的魂瓶离开了。

　　小九松了一口气，“好了，现在只等鬼王来就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