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五章 ...
-
我抓着微微凹陷的崖壁上固定着的绳索,艰难的向涯底攀行,太阳已经完全隐没,月亮升起来了,月光照在崖下狰狞的怪石上,惨白的让人心悸。
长长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累到发抖的手脚,想稍事休息一下。
“再坚持坚持,就快到了。”程瑞本来下得比我快,见我停下,又爬回来,停在我旁边的一条绳索上,给我鼓劲。
我活动着手指,“就快抓不住了。”
“要不你爬到我背上来。”
“你那三条腿,还是省省吧。”
“唉,丝雨,你是如何知道这峭壁上固定有绳索可以通到涯底?”
我指着峭壁上生长着的一丛丛卷曲着叶子的植物道:“这个东西叫卷柏,也叫不死草或还魂草,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稀有而昂贵,但在这面崖壁上却长了很多,本地人认为它是上天的恩赐,每年入秋后,祭祀过天地祖先,就上山采摘下少部分,用来换钱。如此已经延续了百多年,成为当地的一种习俗。为了采摘时安全、方便,他们就在这峭壁上钉上长钉绑上绳索。”说着伸手摘下一小撮递给程瑞道:“这东西可以止血,你稍后自己敷上吧。”
程瑞接过收进怀里,“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从一本地方志上看到的。”
“那种书你也读?天啊!你到底读过多少书?”
他不知道当一个人被关在笼子里,读书是了解外面世界唯一的途径时,书已不仅仅是书了。
“丝雨,你带着铜勾,又故意提前把腰带弄湿,是早想好了借这里遁逃的吧。”
听他一提,我不禁气往上冲,“差点被你害死,那腰带要是不够结实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我现在就摔成肉泥了。”
说着不解气的伸脚照着他伤腿踢了一脚。
程瑞疼得闷哼一声,可担心崖上还有没走的敌人,不敢大声。
我继续往下爬去。
程瑞追上来,“其实这一次我真的算好了万无一失的,没想到他会另派高手来。”
我从他的话语里抓到了一个信息,“你说的他指的是谁?”
他沉吟了一下,“安王。”
“什么?”
“张公公是安王的人,御林军现在也由安王掌管。”
“启孝帝连御林军都交给别人管?”
“他整天忙着歌舞升平,那里还管这些。”
“那安王为什么要杀你?”
“他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杀你。”
“杀我?”
“不错,就因为你的身份。”
我顿了一下,然后加快脚步,逃也似的向崖下奔去。
崖下有一个采药人搭的棚子,虽然四面透风,但所幸还有个干草堆起的床,我一头倒在床上,几乎立马就睡着了,我这人就这样,当一切已无可挽回时,反而可以平静下来了。
也许因为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我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可刚一动,就听一声闷哼自头顶上响起,我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竟是睡在程瑞的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外袍。想来刚才那一哼是碰到了他的伤处。
果见他腿上包扎的绷带上有血渐渐晕开,我连忙翻身下床,查看他的伤口。
只见伤口破裂开来,有血不断渗出,而且周围的皮肤也已微微红肿,显见是开始感染了。
我皱眉道:“你的人还要多久才能到来?”
“接应的人和前面这一队间隔了三天路程,得知我们这边出事,再赶过来至少还得等两天。”
“这样不行,得尽快把箭头拔出来。”
“这箭头不好拔,上面带着倒钩呢。”
我低头仔细看看,那个箭头完全没入了肉里,根本看不见是啥样子。
程瑞从怀里取出两个箭头递给我,“看就和这一样。”
那两个箭头是用玄铁打造的入手非常重,箭头的末端是呈燕尾状的倒钩。这两个箭头看着上面已经有所磨损,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但还是寒光凛凛,显见是有人经常擦拭的。
“这是?”
“这是当年射死我父亲和大哥的箭。”
“你确定和这个一样?”
“错不了,我天天看着,绝不会看错。”
我拿着箭头在他伤口处比对了一番,“把这里切开一道口子把箭头取出来,然后缝合上伤口,应该不至于造成失血过多吧。”
“这也是你那老师教的?”
“嗯,我没试过,你要不要试试?”
“行,你那老师教的,到现在还没有不灵的,试就试试吧。”
我把耳环勾取下来,作成缝合针,还好这耳环勾不是纯金的有一定硬度,又从衣服上拆了几根棉线,再取出随身的刀刃,找了处溪水,把这些连同程瑞的伤口一起清洗干净。没有消毒用具,只能放在阳光下暴晒。
程瑞晒着太阳,看着他身边我放在石头上晒着的刀刃不禁好奇的问道:“出门前明明让人服侍你沐浴过,换过衣服,你身上怎么还能带着这个,还有昨天用的那个蒙汗药,你都是藏在哪里的?”
我知道不给他解释清楚,他不会甘心的,于是把两边的袖子都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带着的一对硕大的金镯子,“呐,就放在这里。”看他不解,我解释道:“这镯子是空心的,里面可以放点小东西,而且昨天那白粉也不是蒙汗药,只是华峰给我开的止痛药,治心口痛的。”
他抓过我的手细看那镯子,“真有你的,你怎么想到弄这么对镯子的?”
“那年我刚到西北时,在顺风渡口遇到一伙歹徒……。”我把江边遇险的那次经历说给他听。
他听完之后唏嘘不已,摩挲着我的手腕道:“真是太危险了。”
我一下甩开他的手,“好了现在开始吧。”
用腰带将他大腿根部扎紧,拿起刀刚要割下,程瑞就开口道:“丝雨,这个你说的手术,你没做过,可看过别人做成过?”
“看过,还不止一次。”
“欧,那好,你开始吧。”
我抬起手又要下刀,程瑞再次开口道:“丝雨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吗?”
我停下了手,抬头看他,这个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
程瑞自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条粉红色丝带,从毛糙的边缘上我一下就认出来这是什么了,轻轻叹了口气,我如此的小心谨慎,连做梦都怕自己说胡话,没想到最后竟败露在一条小小的丝帕上。
“这东西的质地一看就知道是贡物,我让人拿着它去江南丝贡局一查,这种带着兰花暗纹的丝绸,只出过一匹,是皇帝用来送给当时宠冠后宫的水妃娘娘的。”
水妃这个名称叫我忍不住浑身一颤。
“程瑞。”
“怎么?啊……”
我一刀割了下去,程瑞的大叫声,震得我耳朵生疼。
我甩甩头,“我刚刚只是想告诉你我要下刀了。”
程瑞吸着气,“很……很好,我知道了。”
“这丝带你是怎么得来的?”
“无意中得来的。”程瑞好似漫不经心的说。
“崔秀给你的?”西北穷,普通人家的女子,大多一生也不能拥有一件丝织物,所以虽仅仅是条丝带,女孩子们,也是当成宝贝的。
我见程瑞不答,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这种门第的人,自出生起,就会被教导着利用一切可用的人和事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无论如何你不该去利用一个少女懵懂的情怀。”
不等程瑞答话,我手上用力,把箭头拔了出来,丢到一边。
程瑞这次没有大叫,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
稍后他抓起被我丢到地上的燕尾状玄铁箭头切齿道:“等我抓到这家伙,定把他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看没流出太多的血,我暗暗松了口气,取过针线开始为他缝合伤口。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不如就都说出来吧,让我这个被利用了一场的人好歹也落个明白。”我边缝边开口道。
程瑞将目光从他伤口上拉到我的脸上,“这次我的确是想利用你,但真的没想要伤害你。”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我查出你身份之后,觉得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于是借皇帝召我入京述职之机,使了些手段,让张公公前来传旨,他见到你以后,当晚就派人先行回京通知安王去了,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些事。你当年是安王引荐入宫的,现今不但没死逃了出来,还帮我在西北做了不少事,如果皇上知道了,你猜他会如何想?”
“你想利用我来挑拨安王和皇帝的关系,好浑水摸鱼?”
“不止是安王,还有左相。”
我手中的针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假作不在意的又穿上另一个,还好耳环是一对的,因此还有一个备用的。
“这又关左相何时?”
“你不会不记得你出宫那晚,是何人帮你的吧。我能查出的东西,你以为启孝帝查不出?”
我深吸一口气,“你就笃定张公公能认出我来,笃定启孝帝会追查这件事?”
“你这样的女子,任谁见过一面也不会忘记的,就算他真不记得了,我也会让他想起来的。”
“至于启孝帝那里,”他哼笑一声,“两百御林军死于非命,事情闹得这么大了,必定是要追查的,而且和左相一直不睦的胡大元帅,此时应该已经拿着你的画像准备告到皇帝那里去了。”
缝完最后一针,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的石壁,心口有一种带着麻木感的疼痛正变得越来越强烈,我轻轻的合上眼睛,好累啊!曾经拼命逃避的身份,逃避的阴谋算计,又都回来了。这么多年努力经营的亲情和家人,原来也不可信任。
让我睡一会儿吧,给我一个美梦,在温馨的梦里,让我稍事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