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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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过跳楼的滋味吗？
那种袖口和裤管都灌满大风、死亡和大地同时迫近、嘴张开就合不上的滋味。
或许有，但像哈利这样只短暂感受了一秒就被紧急刹车的肯定不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恰好以引诱别人来救的理由被推下去，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用至关紧要的自保瞬间去救另一个人。当她在半空中死死扒住墙砖，却看见属于邓布利多的那根接骨木魔杖从身边掉落的时候，实在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邓布利多怎么能这么干呢？他身体好了没有？他怎么就这么轻易被马尔福那个怂蛋缴械了呢？
很多个念头挤满了哈利的心房。她不想以一个可悲的诱饵的身份退场，所以没有按照邓布利多的设想温和降落，而是坚决地在更靠近塔顶的地方当了蜘蛛人。感谢姨父姨妈从小不给她好好吃饭，哈利在女贞路上房揭瓦的日子里充分锻炼了四肢的协调性，在肾上腺素飙升的作用下，她没多久就隐隐听到了马尔福的声音。
他正在邓布利多的循循善诱下如实交代自己夺魂罗斯莫塔夫人送项链送毒酒的事。小巴蒂·克劳奇并未制止，看好戏心态明显，只在邓布利多提起斯内普一直在他的授意下关切马尔福时嗤笑了一声。
“算了吧，邓布利多，他是个双重间谍，替我们卖命。”他嘲弄的声音随风飘进哈利的耳朵：“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一点——我也并不信任这个懦夫，不然就会让他自己在你的药里投毒了。”
抠住砖缝的指头忽然一颤，哈利连忙蹬了几下稳住身体，拼命祈祷没人发现自己。这回梅林似乎听见了，她胆战心惊地等了几秒，没人探出头来察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今晚的目标上。小巴蒂·克劳奇似乎打定主意要让马尔福亲手杀了邓布利多，愿意等他把话说完。
“没有多少时间了，德拉科，我们讨论一下你吧。”
邓布利多的声音依然平和，但很好地掩盖了哈利朝这个方向靠近时的细碎响动：“我从前不敢跟你谈起这件事，生怕他会对你使用摄神取念咒，现在选择到这里来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哈利，同样是为了你。”
“什么……什么意思？”
“我恐怕如果你完不成任务，你的监工会对你造成伤害。巴蒂——”
他转向了小巴蒂·克劳奇：“如果你明白，今夜除了你们以外的所有食死徒都被控制在城堡……”
“你觉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小巴蒂·克劳奇笑了：“那可真是大错特错。我巴不得那些属墙头草的叛徒被清理出队伍，而且……关于所有人，我想你说的不完全对。”
“晚上好，西弗勒斯，”他听起来心情很好：“你赶上了德拉科的首秀。”
新的人进来了，哈利抓住这个间隙，用力攀上围墙的垛口。在马尔福用魔杖对准邓布利多的时刻，一个身影如豹子般翻身而入，鲜血淋漓的手臂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电光火石之间，属于哈利的魔杖重新回到了主人手中，她气势汹汹地面对着小巴蒂·克劳奇：“别动！否则我刀了他！”
被外墙刮出的血蹭了马尔福一脖子，看起来很有那么丝末路悍匪的味道。让人意外的是，对方既没有收手，也没有攻击，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哈利的后方，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场景。
那个眼神让哈利的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西弗勒斯，请求你……”
一个声音轻轻地念出了被哈利忽视的那个人的名字。
邓布利多在哀求，这比今晚的一切加起来都让她害怕。
她该警惕的对象错了……
恐惧压倒了一切。哈利丢下马尔福，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扑向了那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后背暴露的同时，难以想象的疼痛瞬时笼罩，她跪倒在地，伸出的手无力垂落，所有声音都变调成了嘶吼。
一切都好像变得缓慢。模糊的视线中，邓布利多似乎哀悯地看了她一眼。之后，那个十六年前没能被阻止的咒语仿佛隔着遥远的时光传来——
“阿瓦达索命。”
天文台的风像是静止了。
哈利撕心裂肺的呐喊有了双重的意义，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布利多向后仰倒，四肢摊开，从城墙后消失不见。
他坠入黑夜，犹如黄叶落向沉默的河流。
一个为他准备好的陷阱，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诱饵，以及一只原本可以迷途知返的羔羊——她不得不承认小巴蒂的聪明之处。天文塔是一个必死的局，无论自己有没有中途察觉，那个黑魔标记都会把他引过去。
哪有一个老师能接受自己学生的死亡呢？
从前，哈利总是忽略这一点。在凤凰社，甚至全魔法界，没有人会把邓布利多只当作一个普通的教师。他是阵营对垒中最高的棋手，在他决意前来时，也许早已想好了结局。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哈利回想着他给她上的课程，以及今晚在校长室里意味深长的教诲，拼命这样安慰自己。但很快，那些关于选择和生死的深奥问答如浮光掠影尽数散去，无边的疼痛中，她耳边留下的只有一句话：
“尽情去玩耍吧，哈利。夏天快到了，你还有一场球赛要打。”
这句话如同一只重拳将哈利心中高高构筑的堡垒击穿。山岳崩塌，寒风穿过曾经灌满热烈爱意的地方，一直吹到了灵魂深处。
邓布利多想让她平常地享受最后一段校园生活，而非又一次无解的谋杀。这大概是他晚年唯一单纯地出于爱而做的事情，可一旦涉及到爱，永远都事与愿违。
哈利不知道疼痛是何时消失的，经历过钻心咒之后，也很难有什么力气，只有两根缴来的魔杖还在手中。圆板门再度开合，她用软得面条一样的胳膊把自己拉起来，将马尔福的魔杖揣进口袋，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那三个人要逃跑了，在杀死邓布利多之后。这个想法逐渐成了哈利脑海中的全部。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下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塔楼，不记得自己怎样跑过闪着火光的草地，也听不见身后隐隐约约的惊叫。她手中只有魔杖，一次又一次地将“钻心剜骨”和“神锋无影”劈向前方的身影。
小巴蒂·克劳奇被击中了。或许他没想过哈利真敢用出那样危险的咒语，在他傲慢的印象中，她不过是躲在碑林之间狂甩飞来咒的小孩，也可能是斯内普没有给他闪躲的机会。哈利的魔咒深深划开小巴蒂的后背时，斯内普正将德拉科·马尔福推到大门前，相撞的身体几乎是将他送到了哈利的魔杖下。
哈利没管倒下去的那个，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抬手，对上了转回身的斯内普。
“神锋无——”
“不，波特！”
他怒吼着拨开魔咒，反手将她摔到了几步开外：“我不许你用我的魔咒来攻击我！我，混血王子——我说不行！不行！”
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哈利的身上，她疼得浑身哆嗦，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讽刺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杀了我。”她撑着自己歪歪斜斜的身体，笑得像个年久失修的破风箱：“像杀了我爸妈一样杀了我，像杀了邓布利多一样杀了我！”
混血王子？她用不着。
“速速捆绑！”
“昏昏倒地！”
“障碍重重！”
……
哈利毫不停歇地用那些从课堂上学来的咒语攻击着他，而斯内普一遍遍地挡开，直到终于受不了这无休止的纠缠，一个魔咒弄断了她的左腿。
“杀了我！你敢吗？！”
她趴在地上，倔强地昂起头盯着他。在她身后，支援的人们纷纷赶来，有人惊叫着喊她的名字，有人举着魔杖严阵以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忧愤，如同一场汹汹而来的正义的洪流。
洪流对面，罪孽加身的斯内普落荒而逃。一双有力的手臂托起哈利，随后，她被小天狼星抱在了怀中。
他们一步步在走在了回去的路上，经过天文塔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哈利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个哪怕在想象中也绝不可能出现的可怕事物。哭泣和绝望的喃喃自语送入耳中，如同为即将到来的长夜哀悼。
曾打败过第一个黑魔王的阿不思·邓不利多死了。
一个浓墨重彩的风云时代，一个高尚与卑劣并存、理想与现实惨烈碰撞的时代，在沉默中注视着它的日落。他属于凡人的沉重旅途早已走完，属于伟人的非凡一生也在这座高塔下画上句号。
余晖已成绝响。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百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