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司契

7、微澜

　　慕深不明白为什么陆离会说吵，但是他能感觉到陆离身上的烦躁感，他想起来自己耳鸣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吵，嗡鸣声总是持续不断地在脑袋里嚣张嘶鸣，他又听不清楚任何声音，于是每每此时，他总是感到恐惧与烦躁交织。
　　慕深思索片刻，从口袋摸出MP3，碰了碰陆离，陆离抬头，他能在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
　　“听么？”慕深递出耳机。
　　陆离吃惊，他扯出一抹笑：“你还带这个，不怕被逮住么？”
　　慕深摇头。
　　“谢谢。”陆离犹豫了一会儿，接过慕深的MP3，缓缓启唇，像是要解释些什么，“也……也没有那么吵……”
　　陆离戴上耳机，慕深随便给他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陆离趴在窗台上，他就站在他的旁边，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预备铃响起，陆离才摘下耳机。
　　“刚刚并不吵对么？”
　　进门前陆离问了慕深这么一句话。
　　“对。”
　　陆离摸了摸自己的头，语气轻松地说着：“睡觉睡迷糊了，脑子里一直都是别人在说话。”
　　慕深回头看了一眼陆离，刚刚的陆离没有现在的这种松弛感，浑身上下都是紧张着的，感觉并不像是他嘴中所说的睡觉睡迷糊。
　　但是慕深没有张口，只是简单回了一个“嗯”。
　　这件发生在早自习的事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此后的几个月里，陆离再也没有表现出这种状态了，他永远都保持笑容，永远表现的那么积极向上。
　　陆离和慕深截然不同，一个不愿意交集，喜欢独处，一个人缘极好，开学才一个星期，就已经和班里人打成一片。
　　其中玩的最好的，就是郭励孙培柱等人。
　　当然，让慕深意外的是，陆离这个人，格外地黏自己。
　　吃饭要一起，接水要一块，如果不是慕深拒绝，估计上厕所他都要跟着。
　　慕深不知道怎么应付陆离。
　　在他出车祸那一年后，就几乎没有这样的人粘着自己了。
　　他平淡的生活好像被打破了，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涌起波涛。
　　“怎么了？”杨述将新进的零食放到货架上，慕深坐在柜台后，做题地手一直没有动过。
　　这很反常。
　　慕深做题一向很快，正确率也高，很少有题能让他快十分钟了还没有动笔解出来。
　　“哥。”慕深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没事。”
　　“哥挺有事的。”
　　杨述走到柜台前，拆了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他靠在柜台上，低眸看了眼慕深本子上的题。
　　题是写完了，步骤写的规规整整，字写的非常完美，不过以他小学辍学的学历，实在看不出这道题地对错。
　　“做错了？”杨述指了指，慕深顺着看过去，摇摇头，没有说话。
　　杨述摸摸下巴：“我做的老干妈土豆丝不好吃？”
　　“……我没吃。”
　　“奥对，你在学校吃了。”
　　今天下午慕深被安排跟着高三去听了个讲座，放学放的有些晚，没有回家吃饭。
　　四月夜里的风裹挟着寒意，一阵赶着一阵吹起。
　　杨述搬了个塑料椅坐在店门口，他盯着门口的杨树，不自觉的就开始想关于慕深的事。
　　这孩子自车祸之后，就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场车祸带走了他太多珍视的东西，让他在那之后，性格就变得格外冷漠，不再靠近任何人。
　　这小子的眼尾微微下垂，天生自带疏离感，小时候性格活泼爱笑，倒也感受不到这股疏离冷陌，如今冷的得和块冰一样，那双本来就自带冷漠的眼睛，倒是很好地表现出了“离我远点”四个大字。
　　所以几乎没有同龄的孩子找他玩，他也很少主动靠近别人。
　　杨述猜想，慕深如果会这么在意的话，那应该就是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不稳定或者不寻常的因素。
　　杨述摸摸下巴，他双眉一挑，恍然大悟，难道是有人十分主动靠近慕深，让他弟弟不知所措了？
　　他再转头一想，上次在他店里的那个叫陆离的少年，估计就是让他弟弟不知所措的主角了。
　　……
　　周三清晨，这两天温度下降了很多，慕深为了不穿杨述给他找的鲜艳外套，自己主动的找了件薄厚正合适的外套后就出了门。他到班里的时候，陆离正趴在桌子上和郭励聊天。
　　“我才看到刚去水之都……慕深！”陆离看到慕深后，双眼就跟冒了光一样，“一个晚上没见，我对你的想念有深了几分。”
　　陆离故作出一副揩眼泪的模样，像是委屈极了的妇人。
　　“……”
　　慕深并未对此给予出任何回应，任由“妇人”变成“怨妇”，开始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
　　“我靠，我要向你控诉孙培柱，他昨天晚上打呼噜跟电钻一样。”
　　陆离转学到南钢的第二天就搬进宿舍了，分配宿舍的时候，正好赶上郭励他们宿舍有个男生转回户籍地上学，于是直接拎包入住男生宿舍106。
　　“你这是诋毁啊，昨天谁打呼噜了！”孙培柱对于陆离的指认打死不认。
　　郭励在旁边火上浇油：“他还放屁，身为他的下铺，我很难受！”
　　“我靠，你们组队诋毁，太过分了。”
　　慕深听着他们吵闹，但是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当了一个聆听者，吵闹过后，他们又开始讨论劳动节假期要去哪里玩，直到上课铃响起，才肯终止话题。
　　一二节连续两节的英语课直接睡到一大片学生，陆离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他想好好听课的，但是当他看到前面郭励孙培柱支着课本睡觉时，他就忍不住地开始打呵欠，终究陆离还是没忍住，看了眼从早自习下课睡到现在的慕深后，就找了个老师不易发现的姿势入睡了。
　　然后一直睡到了第二节课下课。
　　不过陆离不是被下课铃声叫醒的，而是被英语老师。
　　“陆离啊，Mr.陆。”
　　陆离听到有人叫自己，便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看到眼前人拿着一个保温杯，腋下夹着几本书，顶着一个地中海。
　　陆离听见有人在笑，他揉揉眼睛，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
　　“看出来我是谁了么？”英语李老师笑眯眯的。
　　“……Mr.李。”
　　“呦，还能认出来啊。”
　　“哈哈哈哈。”班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
　　“去我办公室坐坐吧，我帮你醒醒神儿，别看了，你同桌下课铃一响都不等我拖堂就走了，都来不及给你通风报信。”老李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离跟着老李去了趟办公室，老李也没说什么，就是让陆离好好休息，尽量快点适应作息，说完就让陆离走了。
　　陆离回班的时候，慕深依旧不在班里，他一进门就听到了郭励和孙培柱的笑声。
　　“你们两个孽障啊，不带这么卖我的啊。”陆离上去就摁着郭励的脑袋一顿狂揉。
　　“我们俩被老李眼神儿警告了，铁柱还敲你桌子来着……唉疼疼疼。”郭励笑着说。
　　“Mr.陆该缺乏了点意识啊。”
　　“对了，慕深呢？”陆离问了一句。
　　“不知道，下课铃一打就出去了。”郭励喝了口水。
　　听到郭励说的话后，陆离有些心不在焉，一下课就出去了，慕深不舒服么？
　　“锅子，打球不？我借球去。”刘宁站在班门口喊了声。
　　“打，陆离，陆离？！嘿！”郭励拍了拍发呆的陆离。
　　“啊？咋了？”陆离回过神儿来。
　　“打球啊，上节课王天放代课不让打，这节老胡回来了，有半节课自由活动。”
　　“操，上节课给我跑的腿到现在都有点疼。”孙培柱揉揉小腿肚子，“太不是人了王天放。”
　　“这节课多找点人啊，老是那几个，队都没法分。”刘宁抱着球走了过来。
　　孙培柱揽着陆离的肩膀：“这节课加上陆离。”
　　刘宁看了眼陆离，眼神意味不明，却还是笑着说：“行啊，他刚转过来适应的了么？”
　　“打个篮球有啥能不能适应的。”孙培柱拍了拍陆离，“而且，男人能说不行么？”
　　“不能啊。”陆离揽住孙培柱肩膀，两个人对视，别有一番心心相惜的味道，“放心，我樱木花离绝对可以的。”
　　陆离想了想，不过他想先找到慕深。
　　“不过这节课先看情况吧。”陆离做出惋惜的样子，“我他妈上节课被摧残地太深了。
　　预备铃响的时候，郭励几个人先下去了，陆离找了个理由在班里呆了会儿，他想等着慕深一块下楼。
　　但是直到上课铃响，慕深都没有回来，他停了一两分钟，见慕深还没回来，陆离便打算去上体育课了。
　　他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经过班门口的老高。
　　“……老师好。”陆离说。
　　“这节课体育课啊，还没上课啊。”老高看了眼陆离。
　　“被李老师叫走了，我这就去。”陆离随便解释了一下，他刚走几步又转身问了句，“高老师，您知道慕深去哪儿了么？我没找到他。”
　　“慕深请假回家了，他有点不舒服。”老高说，“赶紧去上……”
　　“他哪儿不舒服啊？”陆离没等老高说完，就急着问慕深的情况，“胃不舒服？感冒了？”
　　“别急啊。”老高拍了拍他的肩膀，“耳鸣，老毛病了，没准下午就回来了。”
　　老毛病？耳鸣？
　　慕深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