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司契

6、听见

　　2016年4月3日。
　　雨下大没多久，杨述就从小房间里出来了。
　　“这觉没法儿睡了。”杨述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一会儿估计会有人进来避雨。”
　　因为是公众人物的原因，慕深一直不愿意把一棵杨树和他暴露在公众视野，所以兄弟两个约定好了，哪怕是店里只有一个客人，都不会让慕深待在店里。
　　“你是进屋里，还是回家？”杨述抻了抻腰。
　　慕深没犹豫：“回家。”
　　“行。”杨述看了看外面的雨，“要不……你还是去小屋里待会儿？这雨太大了，万一把你冲走了怎么办。”
　　慕深被杨述说的话逗笑：“应该不会。”
　　他熟练地从柜台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伞，刚打算走就又被杨述喊住，慕深回头一看，他哥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件粉红色的雨衣，慕深连话都没讲，迅速地拉开玻璃门，没等杨述喊他，抱着箱子撑开伞走了。
　　杨述看着慕深这一连串毫无停顿的动作，迅速的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杨述沉默片刻：“熊孩子，还是老样子。”
　　雨确实大，路上还有不少积水，等慕深回家的时候，裤脚已经湿的差不多了，他把盒子放下，进房间把衣服换了，换好衣服后他就站在房间的窗户前，看向南钢的校园，他房间的窗户可以将南钢校园的景色尽收眼底，但是此时大雨磅礴，一切看上去都有些模糊。
　　其实南城的四月很少有这么大的雨，南城是北方城市，四月正值春季，降雨很少，所以慕深记忆里也只见过几次四月里的大雨，有三次最清晰，其中一次就是和陆离遇见的时候，一次是与陆离分开的时候。
　　最后一次，就是现在。
　　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和陆离重逢的时候。
　　……
　　2010年4月7号。
　　慕深拿上助听器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拿着一件粉红色外套的杨述拦住了。
　　“我不想穿。”慕深试图抗拒杨述手里的外套，那是杨述过元宵的时候给他买的，杨述嫌弃他的衣柜里总是一些黑白灰的衣服，没有一点青春活力，所以经常给他买一堆的鲜艳颜色的衣服。
　　慕深的衣柜甚至能组成一套完美的彩红颜色。
　　“别不想穿，这天说变就变，你本来就容易生病，别再整感冒了。”杨述不给慕深反抗的机会，抢过他手里的书包，顺带着把外套塞进慕深怀里。
　　慕深看了一眼杨述，明明自己还穿着一身短袖短裤，慕深无奈，只好在杨述的注视之下穿上了那件粉红色的外套，杨述看他乖乖穿好衣服，就把书包递给了慕深。
　　“多喝水昂。”杨述靠着墙打了个哈欠。
　　“知道了。”慕深关上门，“快去睡吧。”
　　他下了楼，四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雨后，刚刚出单元门，就吹起了一阵凉风，慕深一边走一边脱外套，但是脱到一半，就隐隐约约间听到了杨述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杨述就站在阳台上看着他。
　　“……”
　　慕深担心杨述追下来念叨他，刚刚还在脱衣服的手立马把衣服从新穿好，然后回头给杨述摆了摆手。
　　“熊孩子。”杨述望着慕深出了小区门口，转身刚进屋就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还真有点冷……
　　小区的银杏树长新叶子了，嫩绿色的，雨后显得特别清新。
　　桑园小区就在南钢中学旁边，从小区去学校不过十分钟，当年杨述因为他考上了南钢中学，所以在桑园小区买了套房子，也就是因为这么近，所以学校才同意他走读。
　　走读这件事其实高一的时候杨述就打算给他申请了，但是因为桑园的房子还没装修好，所以被耽误了。
　　慕深进学校的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从食堂出来走进教学楼，他刚上楼梯，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回头看，是陆离。
　　陆离刚转来，宿舍这两天才会安排下来，所以他要当两天的走读生，他手里提着大袋小袋的塑料袋，里面都是一些早餐。
　　“妈呀累死了，我喊了你快一路了。”陆离大口大口喘气，他看了一眼穿着粉红色外套的慕深，慕深身上带着的生人勿进气息与他这件粉色外套十分不符，这种反差感让陆离想笑，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颜色。”
　　“……”慕深沉默了几秒，“早餐？”
　　他记着昨天放学的时候，班里有几个自来熟的同学拜托陆离带早餐。
　　“对，郭励他们让我帮忙买的，差点没赶上早班公交车。”陆离从袋子堆里找出一个煎饼果子递给慕深，“你要不？”
　　慕深摇摇头，拒绝了陆离的好意，独自朝前走着，陆离本来是打算跟着慕深一块走的，结果半道被老高叫走了，慕深进班的时候，班里已经坐着很多人了，他走到座位上，郭励回头打量着他。
　　“我靠，深哥，今天粉色有点亮丽啊。”
　　穿着粉红色外套的慕深非常之吸引人，坐在前面的女生一直再往后看，慕深和郭励对视了一眼，一边慢条斯理地脱下粉红色外套，一边缓缓开口：“你想穿？”
　　“可别了吧。”孙培柱嫌弃地看着郭励，“你穿是美感，他穿是死感。”
　　“滚。”
　　慕深把椅子往后一撤，放下书包就趴着睡觉了。
　　陆离进来的时候，昨天拜托他的那帮人瞬间围了过来，堵得他们这里水泄不通。
　　“我去，陆哥，你是我亲哥。”体委李正站在陆离桌子旁边。
　　“小声点小声点。”陆离看见慕深睡觉，担心吵醒他。
　　“放心吧放心吧，安静了深哥才睡不着。”孙培柱用目光在陆离带来的那些早餐里寻找自己的。
　　陆离疑惑，不应该是吵了人才睡不着吗？
　　话虽如此，但是过来找陆离要早餐的人，还是自觉地放小了声音。
　　“快快快，救命，我已经闻到了我的韭菜盒子。”
　　“给给给。”陆离从手里的袋子里找出孙培柱的韭菜和在，然后又挑出一个煎饼果子，“正哥的超级豪华加肠煎饼果子。”
　　“我的！我的肉夹馍！亲哥！”
　　“小馄饨，我心心念念的小馄饨。”
　　“你他妈昨天刚吃一碗就又心心念念了。”
　　陆离一边分餐一边认人，顺带和班里人聊了会儿天，直到快打上课铃，他们才停止聊天，回到位置上偷偷摸摸开始吃自己的早餐，有人的煎饼果子夹了辣条，班里一股辣条味。
　　“我操，我想吃辣条了。”郭励吃着自己馅饼，“陆哥救我。”
　　“你陆哥绝对不会见死不救。”陆离小声地说，“不过从明晚我也要关在学校了。”
　　刚刚老高叫走他，就是跟他说宿舍的事，老高通知他明天就可以带着行李来了，也没和他说在哪间宿舍，陆离也无所谓了，如果慕深住校的话，他肯定非常期待自己会被分到哪里，但是昨天知道慕深是走读生后，他就对住宿失去了期待。
　　“没事，你还有一上午能拯救苍生。”孙培柱转过头来，他吃的是韭菜盒子，说话间一股很浓的韭菜味，“阿离你今儿买了多少份啊。”
　　“阿离是什么鬼。”陆离吐槽了一句，脑子里不自觉涌现出那只红毛狐狸阿狸，然后掰着指头数了数，“七份，差点没坐上车。”
　　三个人随便聊了几句就打铃了，今天是语文早自习，前半段是老高看着大声朗读，慕深一直没醒，是语文老师来了的时候，全班都安静下来了，慕深才醒的。
　　他总是会在安静的环境里醒，也不习惯没有声音的环境。
　　慕深醒来就看到陆离支着一个卷毛脑袋，在旁边一点一点得到，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不过这会儿班里大部分都已经是这个状态了，语文老师也没管，自己坐在讲台上，一脸笑意地看着班里即将全部入睡的学生们。
　　慕深从桌肚里拿出物理题集，开始翻看之前做错的题，直到早自习下课，语文老师悄声离开班级的那一刻，班里那些苦苦坚持的同学齐齐趴下，败于无声的语文早自习所带来的困意之中，幸存者寥寥无几。
　　慕深这两天一直没有休息好，班里安静的让他不舒服，于是打算悄声离开班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动静还是大了点，陆离在他起身后醒了。
　　他像是受惊的小鹿，突然睁开眼睛，恐惧地看向慕深，不过在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又像是受到了安抚，眼里的害怕瞬间淡了很多，浑身紧张的气息逐渐放松下来。
　　做恶梦了？
　　慕深没张口问，也没在位子上停留，他刚出班门，陆离就跟了上来。
　　走廊上的学生并不多，但声音总比班里大一些，他本想着在走廊上待会儿就回班里了，却发现陆离一直沉默地站在自己左边。
　　陆离有些不对劲，他低着头，没有了先前的那副有精神的样子，什么话都不说，浑身散发着丧气。
　　“慕深。”陆离张口，他的声音微弱，但慕深的左耳还是听到了他的那句“好吵啊”。
　　慕深看了看没有几个人的走廊。
　　六年前发生的那场车祸，让慕深的右耳听力中度损失，左耳听力轻度损失，常人正常的谈话声，他听起来有些微弱。
　　但是他还是能分辨出，此时此刻的走廊。
　　并不能用“吵”这个字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