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十年代》肥年

6、偷跑

　　看着渐远的村落，王凤兰还有一种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

　　耳边是她爸她大哥说话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终于解脱。

　　王凤兰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通知书被烧的那天夜里她就下定了要离开的决心。事情已经发生，不可挽回她也不想挽回。她更不甘心一辈子就在这么个地方灰头土脸，每天被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缠身。其实刘桂芬没说错，她就是骂她激她了，但她烧了她通知书打了她也是事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不后悔。

　　她王凤兰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她记仇，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刘桂芬。

　　这件事里她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贺远父子。

　　想起他们，王凤兰眼中划过愧色。

　　“怎么了？”王建党看着脸上淤青未消的女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没事。”

　　王凤兰收回视线，冲他笑了笑：“爸，谢谢您。”

　　“傻话。”

　　王建党怕她还放心不下那些事，叹了声道：“只管朝前看，一切都会变好的。”

　　王凤兰笑着点点头。

　　是啊，一切都会变好的。

　　——

　　贺远呆呆地望着王凤兰离开的方向，想追却又不能。

　　徐静兰转过身就见他在老树下，

　　贺远看了她一眼，沉默离开。

　　看着他落寞走远，徐静兰没忍住叹了一声。

　　王凤兰婆婆恶，但贺远对王凤兰却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往日里两人也好得很，王凤兰脾气大他都顺着哄着对上他妈他也没让王凤兰受委屈。这么好的两个人说散就散了，落谁身上心里都平静不了。

　　感慨归感慨，徐静兰没因为这事纠结多久，毕竟让两人离婚的原因不是她。

　　王凤兰离婚离开，知青们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大家伙看他们的眼神带上了不信任，都在猜他们会不会跑。结了婚的知青男女也都被家里看得更紧，正常请假去镇上县里大队部都轻易不给打条子，知青们不满可吵了闹了也没用。好在并没有出现知青偷偷逃跑的事，剩下的知青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呆在知青所复习，慢慢的闲言碎语也就消停下来。

　　平静的过了一段日子就到了年尾。

　　风干雪大，一天冷过一天，外出的路积了雪不好走，大家伙都躲屋里猫冬。知青们因为近期表现良好，大队部对他们看管也松懈下来。主要大队也忙，忙着结算工分，分粮分钱。养了一年的大肥猪也被杀了分猪肉。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就连整天把王凤兰挂在嘴边骂得刘桂芬也暂歇开始为过年忙活。

　　翻过年就要去学校报道，徐静兰满怀期待的数着日子。

　　这段时间她不忙了她都是抓紧时间多陪陪女儿顺便给孩子戒奶。

　　大概是太突然，小家伙适应不了，见天的哭，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可只能硬着心肠继续，再不断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孩子。好在家里大小事有公公婆婆管着用不着她，让她能专心照顾英英，一段时间下来，英英已经能吃进去米糊糊。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也越来越冷。

　　这两天英英夜里总是哭醒还发了两回热。

　　徐静兰好不容易把小丫头哄睡，就听外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条子是大队部给开的……我不管，大队长，你们必须得帮我把我男人找回来，呜呜……”

　　“就说了徐静兰不是好东西，看吧。都把知青们给带坏了。要不是她跟王凤兰起了不好的头，知青们也就不会想着跑了。”挤在人群里的刘桂芬不嫌事大的拱火看热闹，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从屋里出来的徐静兰听到这些话眉头不由一皱。

　　刘桂芬瞧见她出来了，声音立刻拔高，阴阳怪气道：“哟，大善人出来了，大家瞧瞧。出了这么大的事，害的别人好好的家都散了，她倒好，跟没事人一样。”

　　被她这么一挑唆，跑了丈夫的刘小梅愤怒的冲了过来又推又打，怨她带坏她男人。

　　徐静兰没防备挨了几下，反应过来后也不是好欺负的直接还了回去：“腿长他身上，他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

　　她还要争辩话没说完就被她婆婆打断。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吧，还嫌不够乱的。”孙同花没好气的拽了她一下。

　　郭老头也开了口：“都别吵了，赶紧先去把人找回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人都跑不见了，那还能找回来嘛。”刘小梅一脸绝望的哭着。

　　“找不回来我就上报公社领导，他们肯定会把人送回来，行了，别哭了，先去找找看再说。”

　　大队长的话还是很有威信的，院子里人一下就走空了。

　　郭小云从屋里出来撇撇嘴：“嫂子这下高兴了，闹得全家跟着不安宁。”

　　孙同花拍了她胳膊一下：“胡说什么，回屋去。”

　　“妈啊……”郭小云不满的跺跺脚。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郭小云冲徐静兰气哼一声，气鼓鼓扭头回屋。

　　“妈……”

　　徐静兰想解释，孙同花却没听的意思，臭着脸：“行了，你也长长教训，咱们多大嘴端多大碗饭，以后别人家的事少管。这都什么事……”

　　她说完就没再搭理徐静兰。

　　——

　　人到底没找回来，大队长就往公社打了报告说了这件事，不过临近过年各部门都很忙，只让他们年后等通知。这几天，村里全是说她闲话的，家里的气氛也不是很好不过也就郭小云没大没小了几句，徐静兰也没放心上。不过对于那些说她闲话的徐静兰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每次都是据理力争怼回去，好几次闹得那些人下不了台，知道她不好惹后渐渐的也就都不当着她面说了。

　　大雪天，外边冰天雪地的，除了一些爱凑热闹的也就孩子们跟外边疯跑，其他人也都很少出门。

　　郭家。

　　孙同花看着耍脾气跟那转来转去还踢凳子的女儿，嫌道：“叮叮当当干什么呢你，闲不住就出去找桃花他们玩去。”

　　“我不去，丢死人了都。”

　　“说的什么话。”孙同花看了眼徐静兰他们屋，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妈你都不知道，现在外边都在说是她害的小梅姐没了男人的，人家说她，她还特别有理一样去跟别人吵，丢死人了都。那天你让我去叫她回来，她偏偏要管闲事不听，好了吧，连累得我们一家跟着被人闲话，没脸见人……”

　　郭小云不满的说着。

　　“我现在都不敢出去，一出去他们就拉着我问她的事。又说她以后上大学了咱们家得沾她光，说让我赶紧讨好她，完了又嘀咕说她上了大学肯定就不愿意回来，我都快被气死了，啊啊啊，烦死了。”

　　孙同花好脾气的等她说完这才慢悠悠道：“大冷天的，脾气那么燥做什么。好了，嘴长别人身上爱说说去，你别往心里去不就成了。”

　　“这哪能不放心里嘛。”

　　郭小云跺跺脚，还是很生气。

　　她故意没收着声音，跟屋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郭海皱着眉头往窗外看了眼：“你别听她瞎说。小丫头片子正是要脸又没脑子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外边传的闲话你也别放心上，人要起了心，不是现在，以后也会跑，跟你没关系。”

　　“我不跟她计较。”

　　徐静兰神色不平静道：“帮我把桌上的冻疮膏拿来。”

　　最开始当知青那年没经验，没干过农活她皮子又嫩，冬天一到耳朵上手脚上都生了冻疮，也是那时候开始留了根儿，一到冬天她手上脚上就生冻疮，因为要干活碰水，手上的尤为严重。

　　这会儿两只手肿得跟个红馒头似的，一碰就疼。

　　“都说了让你烧热水用，偏不听。”

　　郭海拉着她的手给她抹药，念叨几句。

　　徐静兰嘶了一声。

　　“弄疼了啊？我轻点……”郭海手下动作更轻一些，仔仔细细的把徐静兰的两个红蹄子涂得油光水亮才放开，看着她再次叮嘱道：“以后洗碗洗衣服还是烧热水用吧，别省那一分二毛的。”

　　“不用，没那么矫情，还要冷挺长一段时间呢，怕家里干柴不够。”

　　徐静兰好笑的摇摇头。

　　“我明天看看能不能弄些煤球回来……”

　　“可别。”徐静兰连忙拒绝。

　　“我可不想挨骂。”

　　郭海还想说什么，英英哇哇的哭了起来。

　　手上搽了药，徐静兰用手肘拱了他一下道：“去哄哄你姑娘。”

　　郭海抱起女儿：“估计是饿了。”

　　徐静兰给喂了奶，吃饱喝足的小丫头才没再哭。

　　好不容易将小丫头哄睡的，徐静兰挨着丈夫睡下，后半夜又被哭声惊醒，以为她饿了就困顿的揉揉眼直接摸黑开始喂奶。

　　“哦，哦哦……不哭了——怎么这么烫。”

　　徐静兰一边哄一边摸摸她小脸，感觉不对劲的徐静兰连忙摇醒熟睡的郭海：“郭海，快醒醒。”

　　“怎么了？”郭海被摇醒皱着眉头问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

　　“英英发高烧了。”

　　一听发高烧，郭海没再耽搁爬了起来。

　　徐静兰忙道：“上次开退烧药还有剩下，你拿一颗出来掰一小半给我。在抽屉里。”

　　“哎。”

　　郭海跳下床找来了药，药很苦，用水化开的药更苦。

　　两人又是喂又是灌好不容易才喂进去。

　　这一晚，两口子几乎没怎么睡，徐静兰隔一会儿就摸摸英英的额头等温度降了她才敢眯着眼睡个囫囵觉。

　　天还没亮，徐静兰就被哭声惊醒。

　　“郭海——”徐静兰看着床上抽搐的女儿大叫一声。

　　折腾半夜好容易睡熟的郭海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看着小脸通红抽搐的英英整个人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