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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铁杵成针捶狼首 ...

  •   吴氏实在不放心凤钗和言禧独处一室。

      看到凤钗,吴氏就会想起钟萍萍,两人年纪相若,都是风华绝代的妙龄佳人,都受过言禧的虐待。倘若屋里的人是她女儿,吴氏不会袖手旁观,换做凤钗,她由己及人,也不愿袖手旁观。

      所以她把有信绑在醇脂池边的香樟树上,跑到卧室里来帮助凤钗。

      眼前这一幕,令吴氏倒吸一口冷气。

      屋里两个人都光着身子,凤钗佝着腰,双手支着膝盖,站在床边,喘着粗气,似乎全身力气已经用尽,连站都站不稳。脚下洒落一地的煤炭碎屑,脸上惨不忍睹,有两三颗细炭卡在脸上,仍发着微弱的光,乍一看,吴氏一个四十多岁,见过许多恐怖画面的妇人都吓了一跳。

      凤钗目光呆滞,浑身颤抖,显然,她自己也吓得不轻,对失去这张美貌的脸,也有些许不舍。

      吴氏连忙把衣服脱下,给凤钗披上。

      再看言禧,他坐在地上,背靠贵妃榻,与贺氏的遗体并肩而坐。他也目光呆滞,宛如打碎了最心爱的瓷器,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他见吴氏进来,也不觉得尴尬,缓缓爬起,默默地捡了一件袍子披上,抬起脚,就往门外迈步,连看也没有再看凤钗一眼。

      “站住!”凤钗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言禧充耳不闻,只往外走。

      “想走?没门!”凤钗一个箭步冲到言禧背后,纵身一跳,用右手肘窝勒住言禧的脖子,再用左手抓住右手,形成锁喉之势。言禧对凤钗的态度已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凤钗用这一招,他会把招式看做凤钗的撒娇,但现在他满心厌恶。他抓住凤钗的双手,提臀曲背,将凤钗摔过肩头,掼在地上。

      凤钗结结实实地吃了个过肩摔,脊柱几乎摔断。

      言禧跨过凤钗的身体,又往外走。

      一瞬间的迷蒙过后,凤钗抱住言禧的腿,让他走不动路。言禧毫不留情,突然转身,抬起另一只脚,朝凤钗的腹部猛地踢去。凤钗“啊”一声闷哼,抱脚的手,却不肯松开。言禧抬脚又往凤钗的手臂踢去,以他的力道,踢在凤钗不盈一握的小手臂上,凤钗的手臂九乘九会断成两截。

      凤钗仍不肯松手。

      眼看言禧的脚大力踢来,断手不能幸免,凤钗决然把头伸出,以抵挡言禧的暴力一踢。

      就在这时,言禧忽然侧翻倒地。

      原来吴氏看到凤钗为杀言贼,已付出最宝贵的东西,而今连性命也不要了,心有所感,忽然冲出,在言禧臂上一推。言禧一只脚被凤钗抱着,动弹不得,一只脚抬在半空,被推之时,无处借力,故而站立不稳,登时摔倒。

      吴氏迅疾跟上,站到言禧头顶处,拔出木簪,就照着言禧的侧颈刺下。

      “别!”凤钗忙喊:“你别杀他。”

      吴氏一愣,未及细问,言禧已一脚蹬出,将凤钗踹出四五步外,再伸手来抓吴氏。吴氏毕竟年长,一辈子虽没打过架,但多少看人打过,且有些力气,便不退缩,避开言禧的抓擒,继而蹲身抓了一把言禧洒在地上的头发,将言禧平地吊了起来。

      言禧吃痛,反手抓挠吴氏,吴氏却扯着他的头发躲得远远的。

      “不杀他,怎么办?”吴氏问凤钗。

      凤钗爬到贵妃榻下,没有回答。

      言禧面临生死之劫,容不得他再为凤钗自毁容貌而痛惜,也容不得他再顾虑男女之别,当即忍痛奋力爬起。吴氏清楚,一旦言禧爬起,以她的力量,肯定斗不过言禧,因此急忙往后猛拽,把言禧又拽得仰面倒地。言禧一面爬,吴氏一面拽,两人就在卧室中游移起来。

      经过桌旁,凤钗突然出现,手里握着半截衣杵。

      凤钗凝神聚目,看准言禧的脑门,一棒捶下。

      “咚!”

      捣衣杵不偏不倚,正敲在言禧头顶。言禧此时头发被吴氏揪着,他一只手抓着发根,一只手撑着身体,以防吴氏拽他的头发把他贴在地板上拖行,凤钗衣杵敲来,出其不意,且他手脚被占用,无法应对,只得硬挨这一杵,当下只觉一阵眩晕,痛得抱头呻吟。

      凤钗一击得手,眼见言禧呆卧不动,又一杵敲下。

      这时言禧已有防备,举手格挡。衣杵便砸在他手臂上。与先前凤钗砸他左臂不同,此时凤钗居高临下,双手握杵,且悲愤填膺,力道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一杵敲落时,言禧的手臂竟招架不住,余力又一次砸在他头顶。

      言禧害怕凤钗再打,不敢再硬接凤钗的衣杵,只得往旁边滚爬。

      吴氏连忙扯住他的头发,将言禧拖着在地板上摩擦。凤钗见状,挥舞大棒追着言禧打。在卧室中绕一圈,凤钗已打出七八棍,不是打在言禧头上,就是打在肩上。言禧脑袋裂开,鲜血直喷,染得满脸满身血红。

      言禧开始求饶。

      凤钗却只当听不见,一棒一棒落下,一分一分驱逐言禧的生命,一声一声发泄心中怨恨。言禧越求饶,凤钗打得越狠,忽然一下,凤钗再打一杵,只听咔一声,言禧头骨破碎,凹了下去,衣杵陷进了言禧的脑袋里。

      言禧竟未立毙,趁凤钗恍神的瞬间,他把衣杵抢了过去!

      然后,他持杵一扫,赶走吴氏,挣扎着站起,往凤钗走去。

      凤钗心下骇然,吴氏叫她逃,她不但不往屋外跑,反而跑到屋内沿,与言禧对峙。见吴氏不解,便说:“我叫你别杀他,因为我想亲自要他的狗命。今天多亏你帮我,现在形势严峻,剩下的交给我,你快离开这儿。”

      吴氏一时间不知该去该留。

      未等吴氏下定决心,言禧已朝凤钗扑去,凤钗借助屋子中间的桌子为掩护,左右腾挪,避开言禧的敲击。

      言禧再次癫狂,他双手背起木桌,举过头顶,将整面桌子朝凤钗扔去!凤钗不得不闪避,桌子砸在衣柜上,碎成碎片,凤钗急忙从衣柜旁冲出来,身形未定,忽见言禧正站在她面前,一棒朝她头顶砸来。这一砸,又非凤钗之力可比,一棒下去,十个凤钗都会被砸得灵魂出窍,横死当场。

      好在吴氏赶来,再次从背后锁住言禧的脖子。然而言禧报仇之心不死,被锁喉仍不忘一棍砸在凤钗头顶。

      凤钗登时昏迷了过去。

      几乎同时,言禧心力衰竭,也晕死了过去。

      .

      吴氏愣怔四五霎,才跑去扶凤钗。

      凤钗软绵绵的,如同无骨皮囊。

      吴氏掐她人中,依然毫无反应,吴氏吓傻了,喃喃道:“你不要死啊。你刚刚报了大仇,一定要醒来看看哪。”

      凤钗依然静静地躺着。

      看凤钗一身伤痕,满脸坑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再看不远处贺氏坐在血泊里,神态中满是对凤钗的担忧,对人世的依恋,吴氏不禁一阵心酸,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眼泪滚落了下来。万般无奈之下,她想起贺氏说,凤钗与宝书顶有婚约,便背起凤钗,打算交给宝书。

      刚走出卧室的门,就见厅堂大门被推开。

      宝书走了进来。

      空气瞬间凝固,哐当两声,吴氏听到兵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响得震耳锥心。

      宝书呆站在门口,死盯着吴氏怀抱里的姑娘,那姑娘跟凤钗如此相似,这样瘦弱的身段,这样毅然决然的身影,除了凤钗还会有谁?可那姑娘跟凤钗又如此不同,凤钗是活蹦乱跳,爱哭爱笑的,这个姑娘为何如此安静?凤钗是美的,这个丑姑娘会是谁呢?

      宝书不知手该往哪放,不知脚该往哪走,不知口该说什么。

      他就那样傻傻地看着,看着。

      直到,吴氏说:“节哀顺变。”

      眼泪才像打开阀门的水坝,伴随“呜”一声痛哭喷薄而出。他闪到吴氏跟前,看凤钗满身伤痕,一脸焦黑,不禁悲从中来,仰面大哭,一边从吴氏手里接过凤钗。刚一触手,宝书便觉凤钗身体尚有余温,连忙脱了衣服垫在地上,将凤钗放在衣服上坐好。

      凤钗坐稳后,宝书再往凤钗的膻中穴注入一股微弱的真气,稍等片刻后,真气徐徐被穴脉吸收。宝书大喜过望,连忙席地而坐,给凤钗输送真气。

      不多久,两人身上热气蒸腾,汗流浃背。

      吴氏得知凤钗有救,也把心头一颗大石头放下,观看宝书运功,因觉在旁帮不上忙,便去屋外找有信,刚出来,正撞上周道生。周道生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问,言贼呢,言贼在哪?吴氏忙示意众人小声点,低头一看,有信正被一个大汉夹在腋下。

      有信像泥鳅乱扭,大哭大骂,大汉总不理他。

      吴氏素知有信与凤钗要好,忙请那汉子把有信给她。

      谁知周道生却说:“老言贼大势已去,小言贼就该陪葬。给你,你想干什么?”

      吴氏心里虽对众人迁怒于无辜孩童不以为然,但她不爱与人争辩,遂道:“言贼已经死了,是倪姑娘拼了命杀了他,尸体就在里面,你们快把他搬出去。倪姑娘受了重伤,申公子正在给她运功治疗,你们轻点,别吵着他两个。”

      周道生当即点两名壮士,入内搬抬尸体。

      众人在外立等,许久两人出来,说屋子里只有一具女尸,不见言贼的尸体。吴氏一听这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带人一起去看,果真言禧晕倒之处空荡荡的已无尸体。

      言禧不见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血。衣柜床榻找遍,仍无踪迹。只闹得屋内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宝书在幻境中直皱眉头。

      凤钗气若游丝,宝书需渡真气引导凤钗的呼吸,因此只能以细丝对接。后来凤钗呼吸平稳,宝书再以真气激荡经脉,则真气稍壮。待凤钗经脉活泛,再以真气按摩脏腑,真气愈壮,故越凶险,稍微用气过度,或压迫过久,凤钗都有性命之忧。

      此刻正到关键时刻。

      吴氏忽想起窗台,爬上去看时,正有一条血迹延伸向远处。周道生早看到了,速命人去追,一时间房中熙熙攘攘,吵成一片。

      宝书烦恶难当,只想喝止外部杂音,真气无法凝聚,他怕掌握不好分寸,不敢向凤钗体内渡气,于是真气在他自己体内高速流转,稍一走神,只觉心口剧痛,好似有人以极强内力捏着他的心脏打了一拳,忍不住噗嗤吐出一口血。

      吴氏见状,慌忙把众人赶出去,她自己也随大众去搜寻言禧。

      好不容易等大众去尽,宝书的眉头才再次舒展。

      又过半顿饭的功夫,凤钗终于渐渐有了意识。她首先感觉到周身暖洋洋的,就好像身体里流的血不是血,而是温水。接着,她感到有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膻中、灵墟两穴上,穴道中源源不断地有温水流进来。凤钗马上想到,救我的人不会是言禧,我晕死之前看到言禧已经死了,那就肯定是宝书。

      凤钗已经醒了,可她不敢睁开眼。

      她怕面对宝书。

      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现在更添一层,成了枯木焦草,宝书还会认我吗?他说不会再碰我,现在又碰我,帮我疗伤,是他食言想通了吗?还是只是同情我?我说过不想再见他的话,我难道要自己打破自己的誓言吗?我的心是想跟你贴在一起,可是我的人,已经不值得你拥有了。我娘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你,可是你没听到,你如果不要我,就让我孤独终老吧。

      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

      “你醒了吗?”是宝书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流泪也有声音吗?他怎么知道我醒了?凤钗想道。宝书知道她醒了,是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另外脉搏的跳动也趋于平稳。凤钗不懂这些,她只关心,当下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是睁开眼回答,还是闭着眼?

      宝书似乎顾虑到了她的顾虑,撤下手掌后,站了起来,背对着她。

      凤钗睁开眼,看到宝书的背影,就已明白宝书的心意,还要多说什么呢,于是只淡淡地说:“醒了。”

      两个字刚出口,就见吴氏在门口探头,说道:“你们都醒了?言禧抓到了,大伙都要杀他呢!倪姑娘,你不是说要亲手杀他吗?狗贼就在大门口,快来,再迟别人就先动手了。”

      凤钗收拾心情道:“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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