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换男友之电话费》明月疏星

7、电话费07

　　“这只是暗中进行的叛逆行为，像这种小动作还有很多，比如以前偷看的小说不敢带回家，现在会躲在被窝里看。他叫我妈买的练习册，我会给别人，然后说丢了。他买的什么提神补脑、增强记忆力的牛奶、生命一号，核桃粉，我全扔垃圾桶里。他不让我看电视，我偏要看。他不要我收拾屋子，我偏要收拾。他要开车接我、送我，我偏不让他接送。但这些对反抗他的权威，反抗他对我的控制，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帮助。只有一件事，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反抗，只是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

　　“唱歌吗？”

　　“是。我骗他说，要钱买资料，然后把钱攒下来，买了个手机，用来听歌学歌。也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王菲，我没日没夜地听她的歌，学她的歌，我成了她的粉丝。也是从那时起，我真正地理解了什么是唱歌，什么是歌星，什么是梦想。也是从那时起，我给我自己定了目标，我要像王菲一样，用我的灵魂唱歌，唱出我自己的心声，我要用歌声，让别人知道我存在过，努力过。我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写歌、编曲上，我从零开始学，不知疲倦地穿梭于书店、音像店、网吧，在课堂上写，在被窝里写，在公交车上写，像着了魔一样。同时，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段时间，我连挨打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就像革命烈士上刑场一样，心里是畅快的，觉得我爸越生气，我越是取得了更大的胜利。”

　　“音乐给你了力量……”

　　“中考结果出来，我如愿以偿，没有考上一中，分数线只达到三中的分数线。挨打挨骂是免不了的，打完骂完，我以为他会不让我读书了，谁知道他说，他要花钱把我弄到一中去。宋忆秋考上了一中，我不想跟她同校，不想她一路见证我的懦弱，一路看我毁灭自己，可我爸根本不听我的想法，执意去一中送钱。随着一次一次挨打，我的胆子越来越大，心想大不了把我打死，所以矛盾一天天地凸显出来。高一开学时间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紧张，终于在开学前一周，我鼓起勇气把话题又抬了出来。我在房间里犹豫半天，听我爸我妈在看电视，没有吵闹声，我就开门出去，说，我不想去一中读书。我爸没理我。我妈说，一中多好啊，升学率高，考985、211大学的一中最多。我说，我怕我成绩不好，跟不上。我妈说，你爸钱都交了，老师会特别照顾你，叫我不要担心。我又说，听说一中的学杂费比三中高很多。我爸一听说到钱，一拍大腿就说，怎么，你也会心疼钱哪？那你知道老子给你花的择校费多少钱吗？15万！老子半年白干了！但这些是你该考虑的吗？你就给老子把书读好，争取考个名牌大学！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一听他开口就来气，说，难道只有一中能考名牌大学，别的学校就不让考吗？这是我第一次正面顶撞他，他愣了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我的额头，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知道，我要是再说一个字，下一秒，一个耳光就会打在我脸上。可我没忍住，说，我不去一中，要去你自己去！”

　　“那你爸真打你了吗？”

　　“你以为呢？你以为他会跟你讲礼？”

　　“都上高中了，你爸还打你，你爸真不是东西。”

　　“高中？高中算什么，我妈今年四十多岁了，他还不是照样打。”

　　“……”

　　“我挨了一个耳光，哭着回房去了，听他在客厅里骂我妈，我不想听，就戴上耳机，靠在床上听歌。正听到王菲的《人间》，歌词里面唱‘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我就在想，我看到的不是笑容，流的眼泪也不是因为感动，所有的梦想，一一落空。这时候，房间门开了，我爸站在门口。原来我不小心，把歌词哼了出来，他听到了。他看到我戴着耳机听歌听得这么入迷，就一把把手机抢过去，一把摔在地上，把手机摔了个粉碎，说，好啊！难怪考不上一中，原来你还没死心，还想唱歌，还想当明星是吧！你就这样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他出去拿蒲葵竿子，在那个空档，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手机碎了。当时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像什么呢……”

　　“像从噩梦中惊醒？”

　　“不是，更像是噩梦成真。就像我从王菲的《人间》中看到地狱，地狱里有一只恶魔，把我从人间拖进地狱，把我在人间本该拥有的美好，通通换成了丑陋和肮脏。他闯进我的房间，把我惊醒，就好像恶魔站到了我的面前，把我的梦想，把我的城堡，把我的魂魄，狠狠地摔碎在他脚下。当他再次出现在房间里，举起他的那根魔杖时，我像疯了一样，冲着他吼：‘魔鬼！你是魔鬼！’我扯开嗓子，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叫，一边喊，魔鬼！我叫得很大声，每次想起来，我都仿佛能感觉到耳膜的震动。他虽然吓了一跳，但他还想打我，我一把把那根竿子抢了过来，折断扔在地上，然后跑了出去。我一直跑，一直跑，在昏暗的街灯下狂奔，我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只想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把他们甩得越远越好。跑到一个广场上，我醒了过来，因为那里有光，有旋律，有笑声、有说话声，那里是人间。”

　　“你从地狱里逃出来，来到了人间，所以这次你没想过自杀。”

　　“没想过自杀，也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我一个人坐在石头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有一种茫然无措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收拾我，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又觉得这些问题没那么重要。就像你说的，从那以后，就觉得，活着完全没有意义，生和死是一样的，过一天是一天吧。”

　　“这么说来，自杀的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先是失去活下去的意义，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绝望，三番五次地想自杀，最后因为一件事，崩断神经，最终选择自杀解脱。在今天之前，你几次想过自杀？”

　　“两次。……第一次，是我妈造成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