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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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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澎湃和迷离后逐渐恢复了正常思维的吴邪顿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猛地再次抓起闷油瓶的左手仔细看去,“没有任何杂质的铁……”
闷油瓶第一次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还要喝水吗?”
吴邪张了张嘴,摇摇头,“我还想多活几年。”
从水下原本是整块黄金的地方刮下来厚厚一层铁物质,只有一个答案能够解释——化学上的置换反应。两种元素长时间的密切相贴,能够发生置换,曾经就有一个科学家用这种方法锲而不舍地用木炭置换出了黄金。
也就是说,这水里的金属含量严重超标,甚至存在着大量的固态铁!想不到,闷油瓶居然心细如发到了这个地步……
闷油瓶不再去管那些水,他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望向水圈中央那方矮台上的尸体。
那尸体头戴黄金高冠,穿着样式繁杂的长袍,颜色和图案都很奇特,只可惜隔得太远了看不清,但一眼望过去,吴邪就已经可以肯定那身衣冠不是惯常见到的汉服,而是同时给人以原始、古老但无可置疑的威严感觉,像某些先祖画作中的上古神祗。
尸体手里握着一块黑色的物件,端端坐着,看身形应该是男性。之所以用“应该”这种含糊的字眼……吴邪盯着那尸体看了很久,“小哥,那面具好奇怪。”
他看见过很多种面具,小孩子戴的加菲猫兔八哥那种可爱的,马戏团小丑戴的那种诙谐的,西方万圣节那种恐怖的,还有日本艺妓那种诡异的……却独独没有见过眼前明显更加带有古东方色彩的这一面。
掩盖住尸体容貌的面具宽大异常,雕琢粗犷朴拙,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怒目圆瞪满面狰狞,色彩华丽而庄重,细细看去是由青红白玄黄五色交替描画,仅仅在视觉上就给人以震撼的感觉,甚至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是闷油瓶竟然往后退了一小步,脱口而出的话也带了一丝不确定,“他是个……觋。”
再一次听见这个字,吴邪脑海里闪电般窜出在青铜镜前王盟的那句话,“太爷爷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据说是个觋……”
他不解地望着闷油瓶若有所思的脸,“小哥,这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职业?”
闷油瓶回过头来,“吴邪,你该知道‘大傩之舞’。”
吴邪点点头,他知道。
在远古时候,中华的先民们把死亡和疾病瘟疫等都归结于鬼怪作祟,为了避鬼驱邪,他们往往戴上凶恶狰狞的面具,手持矛、盾等兵器,口中高喊“傩、傩……”,用来惊吓和驱散恶鬼,后来便逐渐形成“大傩之舞”,成为国家祭祀的一部分。直到现在,一些偏远的山村都还保留着这样的风俗。
吴邪猛地抬起头,“凶恶狰狞的面具……难道?……”
“真正的觋是可以和神灵对话甚至洞察天机的,数量少之又少,一旦入世定是一国的神官,大傩之舞的主祭。”
“这么厉害……我还以为那些神汉巫婆都只是在跳来跳去装神弄鬼……”吴邪下意识揉揉眼睛。
“问题是,原该顺应天命帮助帝君平定天下的觋,没有出现在秦始皇的历史里,却出现在这里……难怪秦二世就亡了。”闷油瓶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更像是自言自语。“这个人,蠢得无可救药。”
吴邪愕然了,闷油瓶你真不该叫闷油瓶,看一眼水就知道金属含量超标,看一眼尸体就知道人家蠢得无可救药……你怎么不跟街上摆一摊子给人看相去啊?
“一代觋师,尊神谕而降,百年不出,出则为平天下之乱。真正的觋,是理应在乱世里辅明君,定天下安乾坤。我敢说,他是为顺应战国之乱才降世的,所以以他的资质,还差一点就能一窥天道、参透轮回,可惜他不要。他原该是盛世夜空里一颗相星,却选择一手抚乱了天下,百年大劫,诸神震怒,他永世还不尽。……”
“小哥,你怎么了?!”而在吴邪看来,他不但没有听见闷油瓶所说的话,他只在他说完那句“蠢得无可救药”之后感觉他似乎用力地挣扎了一下,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手臂。随后眼神变得一片空洞……
此后,吴邪再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你说的不错,我该是相星。”清澈静谧的声音从水圈中央的祭台上飘来,轻轻地落在闷油瓶耳边,“但你可知在我之前,将星就已经落了。双星落错,是天的错,但毁了将星却是他铸下的错,我若不替他弥补,他永堕轮回,万劫不复。”
“将星不曾落。”像是闷油瓶的声音,只是更多了几分辽阔,如同千年之外的低语。
“什么?”
“你用生命布下这天眼之局,为何却从未抬头看一眼?……你,睁眼看看我。”
“你是……,罢了,我终究看不透这天。”
“我却想不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历遍苦海,挣出轮回。”
“你扪心自问,真的还有挣出轮回的一天?”
“我历遍苦海,他挣出轮回。”
闷油瓶的声音怔了怔,“为什么……”
“为换回他双目清明,身无瑕垢。”如同两千年前宫门初见,他还记得那年桃花正开朱檐染遍。于是他满心的天下大计,就这样轻许了那个命中无君的人。糊涂啊,糊涂了一世还不够。
“那是佛祖的事。”
“不,那是我的事。”伴着轻笑的喟叹语气,如烟如雾。
“……即便换得回,满身瑕垢,万劫不复的却是你。”
“无妨。”
“…………”
“将星,两千年前我已算得今日故人重来,却不曾想故人是你。”
“你在等我?”
“我在补过。今日是你的大劫,我的大限。”
“为何你是大限?”
“你原也是大限,我千年前摆这一局九宫助你,只看你可有福气开启。你……应劫吧。”
“小哥!小哥!……”闷油瓶依稀听见吴邪在叫他,重新找回神智那一刹那耳边飘过轻轻浅浅的一句,“你我二人欠天下一个盛世,有负苍生……”
想再仔细听,却也无迹可寻了。
低头才看见吴邪把自己一只左手握得发白,“你站在那动都不动,也不说话,吓死我了……”
闷油瓶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走吧。”
祭台上的人影仍旧坐得端端正正,“我也一并还了吧……”声音来不及飘得更远,便弥散在一片水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