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麻辣椰奶糕

26、漩涡24

　　“喂，你不会是跟人家在树下私定终生了吧。”

　　魏翊抱着手，上下打量着这颗年事已高的榕树，方才装出的同情此时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冯斌找到那个熟悉的角落，把木匣小心地放在一旁，捡了根树枝慢慢挖。

　　以前他经常站在这等周小羽。

　　原来她都知道。

　　魏翊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校园。

　　“这就是你待了三年的地方？”

　　“……两年。”

　　“过得不怎么样吧？”

　　冯斌挖坑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像按了暂停，沉默下来。

　　“很莫名其妙吧，遇上这种事。”

　　魏翊转过身笑了笑。

　　“换做是我，我就什么都不管。霸凌也好，精神病也罢，与我何干？说实话，查到现在，我只好奇一件事。在这件事里，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守护者，加害者，旁观者？

　　“……我什么也不是。”

　　冯斌继续挖。

　　粗糙的树枝翻开湿润的泥土，一只小虫钻进更深处。

　　“时至今日，你还相信所谓的公平正义吗？”

　　这个庞大，臃肿，复杂的世界，容不下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善良。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拯救，事实上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这就是现实。

　　魏翊看向他，似乎隐隐期待着一个答复。

　　“我不知道。”

　　树枝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冯斌翻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是一只常见的透明防水袋，钥匙安然无恙地封存在内。

　　魏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心里冷冷道：你迟早会知道。

　　刚刚翻墙进来，走的时候照例翻墙出去。

　　魏翊一手拿着木匣，一手划着手机屏幕，“老人家，阴天风湿犯了吗，翻个墙这么磨蹭？”

　　他话音刚落，冯斌便落地，接过魏翊手里的木匣。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翊有种不妙的预感。

　　“……好啊，真的是你，你他妈的还敢回来！”

　　他收起手机，抬头一看，对面一共十人，手里拿什么的都有。像是收到了通知，第一时间赶过来，气势汹汹。走在中间的那个情绪尤为激动，双目通红。

　　让他猜猜……是为罗茜茜寻仇来的吧？

　　“我跟他不认识，你们请自便……”

　　不等他解释完，冯斌拽上他，拔腿就跑。

　　魏翊：“……”

　　上午在高铁站还跟他摆谱，说什么随便。

　　这不是挺怕的么。

　　冯斌拉着他不停地跑，好在他们俩体力都还不错，被追了大半个街区，还能跟后面人拉开距离。

　　李耀广叫嚷着：“把那孙子往死里打！还有他旁边那个，一起打！打到他再也不敢回来！”

　　真麻烦。

　　冯斌被找茬，自己也得跟着受罪。

　　“你往哪跑？”魏翊抽空道。

　　“地铁站。”

　　“还有多久？”

　　“快了。”

　　“跑那么着急，想去哪？”

　　前面拐弯处走出来五六个人。

　　冯斌停下，下意识地把魏翊拦在身后。

　　“一躲就是两年……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后面的部队也远远赶了上来，李耀广粗着脖子吼道：“还废什么话，快点打死他啊！”

　　杜金醅看都不看他，仍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冯斌。

　　“你回来干什么，难不成，要给那个杀人犯扫墓？”

　　冯斌冷静道：“让他先走。”

　　魏翊：“……”

　　难为你还记得这里有个局外人。

　　杜金醅的视线这才舍得偏向他身旁那人，嗤笑一声道：“怎么，你还雇了保镖啊？”

　　趁他们谈话，李耀广冲上来，抬手就要用球棍砸冯斌的脑袋，后者听到风声，往旁边一躲。

　　棍子本该落在他的肩上，却被一只手从侧面稳稳握住。借力一抽，球棍落入他手。

　　“我们在讲话，等会动手，乖。”

　　李耀广：“……”

　　听到这话，杜金醅嘲讽道：“你以为自己能打十个吗？”

　　“试试看呗。”

　　魏翊看向他，笑容不减。

　　“妈了个逼的，你算什么东西，关你屁事，给老子滚！”

　　李耀广像个被惹急了的雄兔，龇牙咧嘴、两眼发红，冲上来就要揍他。魏翊面不改色地瞧着他的动作，抡起球棍，不偏不倚地砸在李耀广侧脸上。

　　这一砸，李耀广直接踉跄着飞出去，被几个小弟接住。方才那一击打得快准狠，李耀广侧脸直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肿起来。

　　“……你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操！”

　　李耀广骂骂咧咧地推搡着周围的小弟，“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等一下。”

　　魏翊抬手示意，“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他掏出手机，拿起来道：“喂……罗茜茜？”

　　杜金醅和李耀广神色一变。

　　魏翊观察着他们变化的神色，转过身，瞟了眼马路上的指示牌。

　　“我们在学校附近，光华二路边……哦，你到了啊。”

　　说话时分，一辆黑色大奔从空旷的大马路那头开来，直接停在了护栏外面。车门打开，一个身形十分眼熟的少女跳下车。

　　“不要再闹了！”

　　她扯下口罩，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了冯斌脸上。

　　那一刻，泪如泉涌。

　　“轰隆——”

　　一道滚滚惊雷。

　　靠近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给罗茜茜撑起一把黑伞。

　　“茜茜……你……你没死……”

　　李耀广迅速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有些痴呆，又有些惊喜。

　　罗茜茜瞪了他一眼。

　　“下雨了，都给我散了。”

　　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杜金醅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看向冯斌，那人只是不解地看着他的同伙，似乎只是在疑惑他和罗茜茜为什么认识。

　　“怎么回事……”

　　小弟们也面面相觑。

　　杜金醅用袖子擦着眼睛，“操，神经病吧……罗茜茜，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听了这话，罗茜茜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魏翊用球棍戳了一下冯斌。

　　“地铁站在哪。”

　　“……这边。”

　　魏翊把球棍丢在一边的绿化带里，跟着冯斌往外走。烂摊子就留给罗茜茜收拾，毕竟本来就是她惹的祸。

　　雨越下越大。

　　地铁站不远，转过弯就能看见。面对冷气飕飕的进站口，魏翊打了个喷嚏。

　　冯斌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你去哪？”

　　“高铁站。”魏翊面不改色地道。

　　“……”

　　好像有话想说。

　　魏翊瞥了他一眼，“怎么，又要收留我啊？”

　　“……要不要，去我家。”

　　冯斌别过头，看向大马路。

　　穿着湿衣服回去的确挺难受。

　　两人带着一身潮气，回到冯斌曾经的家。

　　这种感觉……还真是似曾相识。

　　大概是五年前，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被冯斌拎回家的。他受不了那个女人，逃了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冯斌家的小区门外。

　　魏翊摇了摇头。

　　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没出息，那时的他果然还是太幼稚了。

　　等他浑身清爽地从浴室出来，发现冯斌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钥匙和木匣。

　　“……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他问道。

　　“就今天。”

　　魏翊耸了耸肩，调笑道：“别误会，上午刚认识。”

　　他绕到冯斌斜对面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她没死？”

　　“……嗯。”

　　“为什么帮她瞒着？”

　　“当年，我家里人叫医院和警局隐瞒了情况，执意要我出国。”

　　罗茜茜神色黯然。

　　对她来说，那件事成了一个必须承认的错误，一个人生中永远抹不掉的污点。

　　医院离得近，抢救得比较及时，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冯斌是被我们牵扯进来的……如果我真的死了，也不会是他的错。”

　　“怎么不是他的错？他本来是你的男朋友，又去跟别人搞暧昧——”

　　“……那是骗你的，他根本没当过我男朋友。”

　　李耀广吸了吸鼻子，“行吧。”

　　“在国外养伤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有关注这件事……冯斌一个人，替我承担了几乎所有骂名。”

　　罗茜茜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缓缓道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看着周小羽跳下去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想到他每天服用药物、在家接受治疗，网上那些人却那样说他，我……”

　　“可是，就算冯斌没有对不起你，他对周小羽总做过恶心事吧？”

　　“他没有。”

　　罗茜茜头埋得更低了，“是我害她被……”

　　“你？”

　　“……放假前，我们偷了她的日记本叫她出来。我想让她别缠着冯斌了，骂她的时候，她忽然朝我冲过来，我当时很害怕，就拿了一个烟灰缸扔过去……我……然后她……”

　　“她晕了？”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却不敢承担责任，跟她们跑了……然后，一个醉汉不知怎么回事闯了进去。”

　　杜金醅沉声道：“所以，这才是她休学的真正原因？”

　　“……大概也是精神彻底失常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杜金醅分析道：“她带着刀，是因为出现了幻觉，害怕被伤害。会攻击你，则是因为把你看成了幻象？”

　　“……也许吧。”

　　既然周小羽患有精神病，那即使她真的杀了罗茜茜，在开出有关证明后，大概也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可她却选择了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