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影子》顾见月

9、009

　　路上。

　　王楚凝在看手机处理工作，裴泽接到母亲柳玉一个电话，明确已经在回去路上。

　　简单结束通话后，裴泽道：“大嫂，我妈说裴峰刚说也过去吃饭，让我跟你说一声。”
　　他觉得事情好像不仅是吃饭这么简答。

　　毕竟上次裴泽在游艇俱乐部见过裴峰后，就知道他对王楚凝的态度。
　　所以今天裴峰露面，显然是冲着王楚凝来的。

　　王楚凝却不准备多说：“嗯，我知道了，我有准备见他的。”

　　裴泽想问问到底什么事情，可他今天才猛的意识到——
　　在某种层面，他是裴家的人，有些事其实很敏感。

　　就算他和裴峰划清界限又如何？
　　可能在王楚凝眼里，他还是裴家的人。

　　裴泽稍稍感到一丝烦躁。
　　为他无法站在更高的高度，无法看清楚整个局势，也不足以为她排忧解难。

　　他知道需要时间。
　　可是他希望自己可以再努力点，再快点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闲聊两句，裴泽又接到一个电话，是法国那边打来的。

　　王楚凝听他用法语在沟通，语调低沉优雅，不自觉地想起朱涵说什么他说英文好听，原来说法语也好听，有种绅士腔调。
　　她虽然听不懂，可能听出一份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挂断后，裴泽自己解释道：“是法国的艺术经纪问我要不要看看他手头几幅画。”

　　王楚凝问：“收藏吗？”

　　“对。”裴泽趁着红灯，打开手机点开图片，顺势递给她，“大嫂你帮我看看。”

　　王楚凝见他要开车，便快速接了，笑着说：“我也不懂油画品鉴。”
　　不过她还是认真地看了看四五张油画，印象派，是普通人也最熟悉的莫奈风格。

　　裴泽见她看得认真，便问：“有你喜欢的吗？”

　　“我不懂技巧，单纯从喜好，我中意第三幅的鸢尾花。”王楚凝将手机按灭放在置物格，“这是知名画家作品吗？”

　　裴泽道：“有一张是，其他几张是新作。你也知道，收藏品市场就是炒，跟珠宝也差不多。”

　　王楚凝有些兴趣地问：“那你是炒油画生意？”

　　裴泽侧头朝她一笑：“我是跟着哄抬市价。”

　　王楚凝笑了，知道他是开玩笑，却想这个回答倒是情商极高。

　　车子顺利开进裴家的花园停车房。

　　下车前，王楚凝将包里的珍珠耳夹戴上。

　　裴泽想，她应当是哄母亲开心，不过耳夹是经过他的手改的，他也可以允许自己开心少许。
　　他踏出车门，边走边整理西装衣摆。

　　拉开副驾驶车门后，他护着她下车，扶着车门诚恳道：“大嫂，晚点我送你过去，别拒绝，不然妈要说我的。”

　　王楚凝只好点头：“好。那就麻烦你。”

　　裴泽请她先过去，说自己要打个电话。

　　他听着电话往主宅走去，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却听见不和谐的争执声。

　　确切地说，是裴峰在单方面指责王楚凝。

　　“提报上去说好签的是赵桐，为什么现在改成栗雪？王总你可别告诉我，你眼瞎了分不清这两个女明星的差别？再说我都已经对外说了赵桐会成为我们明年的代言人，现在你临时改签栗雪为什么没通知集团公关和宣传？你一个分公司总经理，越权越得这么明显，你要造反吗王总？”

　　刚巧对方没接电话，裴泽快速按灭手机，加快步伐绕过门廊走过去，看到了咄咄逼人的裴峰，以及表情寥寥的王楚凝。

　　他的出现让另外两人快速看过来。

　　裴峰抬手：“你来的正好，阿泽，你现在也去公司了，你告诉她——她这个总经理是分公司珠宝经营的总经理，不是集团公司的一把手！”

　　王楚凝却揉了下耳环，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不耐烦：“裴峰，说完了吗？代言人合约我已经签了，如果没知会到你，你应该找的是集团的品牌、市场、公关，问他们为什么没人联系你请示你，谁都好，唯独不该来找我。因为我是走公司流程提报，最后签约。你莫不是以为合同上的公司章，是我找根萝卜私自刻的？”

　　她这反问，透着一抹戏谑与讽刺。

　　裴峰气得即将跳脚，厉声骂道：“别他妈自作聪明了，你不就是趁着我出国谈生意，提报上去说服我大伯改的？”

　　裴泽已经初步搞清楚争端和矛盾，而裴峰显然是借题发挥的意思。
　　他道：“阿峰，你出国的时候大嫂也出差在北方，签代言人的时间点我知道。既然是走流程，那也是我爸同意的，这件事你可能要去问我爸。”

　　王楚凝眼眸颇有深意地瞥他一眼，施施然道：“裴峰，来吃饭就好好吃饭，若是想吵架，我在分公司的办公室坐等你大驾光临。”
　　说完，她便转身往大门走去。

　　裴峰气得深呼吸，转身在她背后低声骂道：“等我搞定了国外的大项目，我第一个要你好看！”

　　王楚凝头也没回，语气带笑：“是么？那先恭喜小裴总了~”

　　裴泽总算见识到了何为云淡风轻，处变不惊。
　　他这位大嫂，的确是个人物。

　　裴峰看着裴泽，皱眉道：“你啊，你是裴家的人，就看这个女人这么嚣张？阿泽，你不是去了一周就要跟着她干吧？我看你还是去集团，她这个人处处跟我作对，不是好东西。”

　　裴泽咳嗽一声，“阿峰，我看你是不是对大嫂有什么误会？”

　　裴峰道：“误会？你要问问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老他妈的跟我作对。就说这次代言人吧。早前就敲定赵桐，现在给我改了。我当然知道为什么，现在那个栗雪的经纪人跟她认识呗，不知道她在中间拿了多少好处。”

　　裴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得到裴峰和王楚凝之间的区别。他索性挑破了问：“那你呢。你认识那个赵桐吗？”

　　裴峰语塞，怒目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阿泽？你没事吧？我是自家人，我会坑公司吗？”

　　裴泽刚要说什么，裴峰就不耐烦地一挥手，“算了，这饭我吃不下。你们一家人吃吧。”
　　他快速跃下台阶，走了。

　　裴泽想，他只是为了一个小问题，裴峰就如此反应，显然就有问题。
　　但他不想做一个凭猜测做决定的人，他给发小顾家城去个电话，询问赵桐是什么人。

　　顾家城的生意跟文娱行业沾边，对这类相关的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

　　顾家城听闻后：“你们家那位花花公子最近的床伴啊，你怎么问这种事情？你不会是跟他看上同一个女人吧？”

　　裴泽笑着走进屋内，看向远处花厅正在跟母亲叙话的王楚凝：“不至于如此。”

　　两人闲话两句，约好周末喝茶打球。

　　柳玉见儿子在笑，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说出来让妈妈也高兴一下？”

　　裴泽坐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跟家城说了两句，约周末打球。妈你有兴趣吗？”

　　柳玉道：“我有约了，也是打球，高尔夫。不过，等你和你大嫂都空，我们一家人出去玩，周末小度假。好不好？”
　　她问的时候，转向王楚凝，“楚凝，你说好不好？”

　　王楚凝道：“好是好，不过要等下月月中合适。”

　　“我知道，月底月初你们忙。”柳玉笑着道。

　　本来裴泽以为母亲要问裴峰的事情，可谁知，无人提及，像是这人根本没来过。
　　他想，母亲知道裴峰对大嫂的态度么？

　　三人说了几句，大忙人裴知谦从书房下来，开始吃晚饭。

　　饭桌上，裴泽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裴峰因为代言人和王楚凝争吵这件事隐晦地跟他父亲提一句。

　　可是裴泽不确定这是否会让王楚凝难做。
　　重点是，他不确定父亲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如果已经知道，而依旧袖手旁观，那么……

　　裴泽越发觉得公司、家里的关系没他以前想的简单，他也不能再用以前那种幼稚的思维去思考这些事。

　　吃了饭。

　　裴泽趁着王楚凝陪母亲去花园闲逛消食，装作不经意地问父亲：“爸，刚才裴峰来过了，本来要一起吃饭的，但是又有事临时走了。”

　　“嗯。我知道。他先来书房找过我。”裴知谦端着茶杯吹了吹茶叶。

　　裴泽心念一转，瞬间懂了——
　　他父亲一定知道裴峰和王楚凝的矛盾。

　　也对，裴峰对王楚凝简直是不假辞色。
　　裴峰也不是那种会强颜欢笑的性格，骨子里就是个豪门大少爷，若是在公司遇到事情也一样这么对待王楚凝。

　　即便他父亲没有亲眼见过裴峰与王楚凝针锋相对，但集团公司那么多下属员工，他们矛盾这么久了，不可能没人告诉他父亲。

　　所以，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裴泽没必要提。
　　因为他提了，也不会得到立刻解决，反而可能会让父亲觉得自己多话多事。

　　裴泽不介意父亲怎么看他，但他不能影响父亲对王楚凝的看法。
　　若是父亲怀疑他是得到王楚凝的授意来说这件事，那就大为不妙。

　　眼下最重要的是，裴泽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去分辨，父亲对王楚凝和裴峰的态度，才方便在关键时刻寻找最合适的方式帮助王楚凝。

　　如果时机和方式都不对，那就不是帮助，是给她添乱。

　　裴泽想：到底父亲是把大嫂当做一家人的么？还是当做一个下属？

　　裴知谦见儿子忽然间神色沉静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要紧事，主动问道：“怎么了？”

　　裴泽放松地靠进沙发里：“没，我想刚才阿峰说他有个什么大项目要做，又想自己一直以来都没给公司帮忙，有点不好意思。”

　　“哦？他跟你说了？”裴知谦放下杯子，“具体怎么说的？”

　　裴泽摇头：“没说其他的，就说是国外的项目，只有一句话。爸，是很重要的项目？”

　　裴知谦淡笑：“你才进公司，这些事就不跟你深入说。反正他有他的事情，你就听楚凝安排，跟着她好好学怎么管理团队，怎么用人，怎么做市场业务。楚凝在珠宝市场的实战经验比爸爸还丰富，你有的学。”

　　“好。”裴泽明白父亲不想深入说裴峰的项目，他也不会继续追问。

　　父子俩无声饮茶。

　　王楚凝和柳玉进来时，裴知谦道：“楚凝，来书房，有点事情。”
　　她也有事要找裴董，扶着柳玉坐下便跟着去二楼书房。

　　柳玉叫管家郑阿姨安排送参茶、花茶去二楼。

　　裴泽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支着下巴看向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让爸爸叫进书房谈谈公司的事情。”

　　柳玉捏了一枚红玉葡萄塞进嘴里，道：“好好跟着你大嫂，早晚的事情。对了，我有个事情跟你谈。”

　　“妈！我想起来有个事，我先去打电话。”裴泽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

　　柳玉见儿子一溜烟走远，轻哼：“逃什么，反正迟早抓着你去相亲。”

　　-

　　花园内，裴泽望向二楼的书房位置，里面有灯光。
　　他在想，父亲跟王楚凝谈什么？

　　公司的事情他知道得不过九牛一毛、冰山一角，要猜也完全没有头绪。

　　裴泽叹叹气，拿出手机给法国的艺术经纪拨电话，定了那幅浪漫却自带阴郁气质的雨中鸢尾花花园。

　　艺术经纪一顿瞎夸，说他眼光好云云，会尽快给他安全送到美国的居所。

　　裴泽提醒他要送到中国了。

　　艺术经纪又开始猛夸中国风土人情如何，说中国的油画收藏市场如何广阔中国的收藏家如何品味高级。

　　裴泽想起另一件事，同他提了准备接手一家画廊，请他代为宣传，可以请欧洲的画家过来中国开画展。

　　艺术经纪更是快马加鞭地夸他年轻有为，事业心强，以后必能为艺术界带来一番新气象。

　　裴泽听得失笑，心说这艺术经纪真是太能夸口，给他根木头棍子他都能夸成五千年难遇的艺术品。

　　他挂断后，重新打开王楚凝选的那副鸢尾花。

　　雨中飘摇的紫蓝色鸢尾，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却又蕴藏着无限生机。

　　是她当下的写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