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酸啊》禾灯

9、半夜看电影

　　俞柠跟明燕离对视了一眼，倒吸了口凉气，想了一会儿才说：“你哥……明燕泽……”

　　他没有问下去，却也不用再问下去，他知道明燕离肯定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明燕泽知道自己误杀了一个特情吗？明燕泽知道交易情报就是特情传出的吗？或者，如果更加恶意地推测的话，明燕泽当时会不会干脆就是故意的，抹杀掉这个特情的存在，好独揽破获走私团伙的功劳？

　　明燕离轻声道：“不会的。”

　　俞柠叹气：“我也觉得不会。”明燕泽或者脾气暴躁性格又差，对权力地位也有不同一般的执着，但到底不是一个卑鄙的人。俞柠想了一会儿，让麒麟再次重新播放了一遍视频，忽然说：“开头的第二秒，暂停一下。”

　　画面定格，俞柠指着丛林中露出一点轮廓的机甲，道：“你看，这个机甲其实暴露得有点刻意，仿佛是故意引帝国军队过去。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林被发现了’，你还记得那个找我解锁的姑娘，名字叫林依北……。”他姓林。他沉默下来。

　　明燕离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俞柠低低道：“她的父亲原本是个英雄。”现在却只是个客死他乡的无名罪犯。

　　“被击毙的走私重犯会怎么处理？”

　　明燕离叹息，麒麟翻了翻案卷，说：“β号矿星多年前已经被开采一空，既无矿藏也无人居住，只因为位于帝国边缘，与河外联盟相邻，所以被走私团伙选为交易地点。当时击毙走私犯十七人，遗体在回收机甲之后就地掩埋。”

　　“任老元帅曾经提过一句，‘靖南的手机’。”俞柠想了一下，“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叫做林靖南。”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明燕离，吐了一口长气，“没错了，就是林靖南。靖南、依北，他应该是在女儿很小的时候，甚至女儿还没出生时就被选为特情潜入犯罪团伙，化名为靖南，因为河外联盟在帝国以南，给女儿取名依北，因为他一直期盼着早点完成任务回到故乡。”

　　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现在还有两个问题，第一，林靖南的留底档案在哪里，第二，那只手机是怎么到林依北手上的。”明燕离想了想，“仅凭这段影像的声音和我们的猜测没有办法让军方信服林靖南是个特情的。”

　　特情身份特殊，为了切实保密，很可能只有一个和特情直接联系的人知道这份秘密档案存放在何处，甚至，可能根本没有人知道，只是存放在某个机甲的动态资料库中，只有当他完成任务归来，或者说，殉职了，这份资料才会现世，证明其身份，或者……追认烈士。

　　但林靖南的这份资料，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被机甲的智能识别系统拿出来，也没有人知道在哪。军方承认特情身份或者追认烈士，都是以这份秘密的留底资料为准，不会仅根据一份影像来推算，这太过草率了。但奇怪的是，林靖南已经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生前使用过的手机却又不知通过何种渠道落到了女儿的手中。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可能都要着落在那个手机的加密文件里。

　　明燕离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暂时放弃：“先睡吧，明天再说。我怀疑老元帅也没跟我们说实话，得更慎重一些。”

　　俞柠把耳机塞回耳朵里，躺回床上去，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他翻过来，明燕离坐在书桌边，在腕表生成的屏幕上打着什么字，手指力道放得很轻，但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的。他翻过去看窗外下雪，再翻过来，明燕离还在打字。

　　“……”俞柠哑声道，“你不回去睡吗？”

　　明燕离侧过头看了看他，说：“我等你睡着。”

　　“……”妈的，睡不着。俞柠气呼呼地继续翻身，鱼鱼说：“我可以放一首安眠曲。”

　　“不要！”

　　鱼鱼很受伤：“那放一首轻音乐呢？”

　　“……”俞柠掀开被子坐起来，“我要看电影。”

　　鱼鱼瞪圆了眼睛：“啥玩意？”

　　“猩球崛起。”

　　“……”

　　帝国历史上最骁勇善战，综合排名仅次于重明，最令河外联盟忌惮的著名军事机甲麒麟于深夜打开了考古资料库，搜索一部叫《猩球崛起》的电影。搜索完成后，麒麟严肃地把片源传给鱼鱼，鱼鱼临危受命地点点头，通过俞柠的耳机播放音乐，麒麟同步音画，将声音传至明燕离耳边，并作了对外隔音。

　　结果俞柠指指点点：“屏幕不够大，一点没看电影的气氛。”

　　麒麟被嫌弃得很受伤，委委屈屈说：“这里没有那么大屏。”

　　明燕离望向窗外，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雪月交光，明亮异常。任景则从工坊乘坐回来的中型机甲停在庭院中，被月亮投下巨大的影子。

　　“走，咱们借用一下任少爷的机甲。”

　　麒麟用自己的程序连上了商场网络，羞耻地问：“要点什么？”

　　俞柠垫着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枕头坐在工坊中型机甲的肩膀上，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来划去：“焦糖味的爆米花，核桃味的瓜子，再来份小龙虾，红茶加奶盖三分甜，不要冰。”

　　麒麟：“……”你妈的，小龙虾！三分甜！不要冰！

　　麒麟目前没有实体仅有程序，自然不能亲自去取食物，任宅又属于重地普通人无法进入，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只能交给鱼鱼——体型只有一只小猫咪大的机甲不得不去任宅附近的路口接外卖机甲送来的各种食物，然后扛着食物们返回任宅。鱼鱼炸着毛分了四趟终于搬运完毕，俞柠在中型机甲肩膀的平坦处摊开一张床单，如同野餐一样把各种零食饮料放了一地，才大手一挥，示意可以开始放电影了。

　　麒麟和鱼鱼忍辱负重地往巨大的空白雪地上投下影像，开始播放几个世纪以前的电影。两个机甲相互交流了一下中枢网络信息，忽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兄弟！你日子不太容易啊！”“彼此彼此，你也很苦！”

　　俞柠咯吱咯吱嗑瓜子，自己嗑一颗，又剥开一颗瓜子仁扔给明燕离，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电影画面。

　　小猩猩恺撒被威尔带回了家，聪明异常，不仅能跟人交流，还会下象棋。恺撒渐渐长大，因为伤人被关了起来，威尔答应他一定会接他回家。恺撒在墙上画了和家里一样的窗户，但一天天过去，窗户一直不开，威尔也一直没来。恺撒既愤怒又失望地擦掉了窗户。

　　俞柠咀嚼的声音停了下来，明燕离想到了什么，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俞柠没有躲开。

　　过了一会儿，明燕离说：“威尔也不是故意不去接恺撒的，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原因。”

　　俞柠轻声道：“他对恺撒是很好，但也始终没把它当成平等的对象。”恺撒是他养大的一个猩猩孩子，可以当做家庭成员，可以很喜欢，甚至可以很宠溺，但始终不是同类的，平等的朋友。俞柠浅色的眼睛看着雪地上来回闪动的画面，似乎有一点水光闪过，却又似乎只是雪月的反光。而电影中的恺撒终于回归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地方，回到了属于他的族群里。

　　明燕离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很想问俞柠这四年来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会不会像恺撒对威尔一样，又失望又愤怒，不想再原谅，却竟然问不出口。问了又能怎么样呢？很多事注定没有答案，也注定无法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他在垃圾星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一生还有这样可以和俞柠一起，一同吃着奇奇怪怪的夜宵看古古怪怪的电影的时刻，有一刻算一刻，珍惜着过吧。

　　俞柠吃得差不多时电影的第一部也播放完毕，麒麟看了看两个人的情况，似乎并不打算回去睡觉的样子，于是自觉地开始播放第二部。俞柠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尽管周围仍然有细小的不间断的声音骚扰耳朵，但他实在是太困了。

　　明燕离向麒麟示意了一下，麒麟在两人周围启动了防窃听系统，将防护力度调到了最高等级——里面的声音出不去，外面的声音自然也进不来。鱼鱼蜷在俞柠的腿上，识相地调小了音量。俞柠头一点一点，前几次还点着点着忽然醒过来，强行打起精神继续看，最后终于彻底垂下头，靠着明燕离的肩膀睡了过去。

　　麒麟在明燕离耳边窃窃道：“要不要回房间去睡？”

　　明燕离侧着低头，看着俞柠安安静静的脸，睫毛一动不动，睡得很香。“不用了，就这样吧，把控温系统也开了，免得受凉感冒。”

　　麒麟：“……”呜，还要开控温系统。我明天怎么跟军方工程师解释我一晚上用了这么多云核能源，骗他我漏电了能过关吗？

　　第二天一大早。

　　想去工坊机甲里取一些资料的任景则少爷脚踩在雪地上，看着自己的宝贝机甲周围散落的包装纸、瓜子壳、小龙侠壳、奶茶杯，出离愤怒了。

　　“你们两个给我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