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酸啊》禾灯

8、误杀的特情

　　明家一直以来被称为“帝国之剑”，作为帝国皇室的旁支，尽管皇室本身已不涉政，但明家仍然掌握着帝国绝大部分的军事实力。正常来说应该绝对国有的云石矿，明家掌控着最为富饶的一颗矿星的开采经营大权，并且长期拥有理论上应该属于军方的两大顶级机甲。

　　也因此，明家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在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做准备。除了从小就必须比别的孩子优秀之外，他们的成长道路始终有高强度的军事训练相伴。

　　俞柠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当年的明燕离，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心志和毅力，才能早上来接他去学校，中午陪他吃饭，晚上送他回家，同时还得每天保证六个小时以上的机甲驾驶和体能训练的，尤其是在刚入学时，他还是个那么难搞那么不听话的小家伙，动辄玩玩失踪，然后看着明燕离满头大汗地跑来，看到他已经安全到家，再满头大汗地去明家基地受训。

　　尽管是明家自己的训练基地，但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俞柠也不是没见过明燕离受伤——还有很多次是被他哥打的。明燕泽无论是脾气还是天赋上都比明燕离更适合当一个军人，明燕离总的来说还是太心软和善了一些——所以经常在训练中被他哥合法胖揍。

　　俞柠一开始不搭理他时很少注意他身体的异样，逐渐开始日常交流后，便偶尔会注意到明燕离眼角嘴角的淤青，有时还会一瘸一拐，最严重的一次手臂骨折，穿着医疗修复机甲臂来上课。

　　但是在明家发达的医疗技术下，这些都是小伤。俞柠无法想象，整个右肩都被炸粉碎了，是种什么样的伤。

　　他一直以为自己独自在矿星受苦，只有他一个人活得这么辛苦这么难，原来并不是的。

　　“再多伤都已经愈合好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明燕离张开手臂，说，“这么同情我的话，来，给我抱一下。”

　　俞柠摇了摇头，明燕离失望道：“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我抱的。”

　　俞柠说：“抱你个脑袋，你找在你袖子上绣名字的人去抱。”

　　明燕离愣了一下：“啊？”过了一会儿，狐疑：“名字？抱谁？”

　　俞柠嘲道：“明将军，别装蒜了好吗，我都看到好几次了，叫什么来着，梦雅，哪家大小姐？能给你亲手制衣还在袖口绣名字的，得是多亲的人了，你不去抱人家还叽叽歪歪要抱我？”

　　明燕离哭笑不得，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小柠，你从小叫我妈明夫人、明阿姨，你不知道她本名叫秦梦雅是不是？”

　　“……”

　　明燕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声笑，念及已是深夜，连忙转换成窃笑：“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定亲了吗？我外公是帝国著名的老制衣师，我妈妈当然也会啊，哈哈哈，她给我做衣服当然会绣名字，你、你这是吃醋了吗哈哈哈哈……”

　　俞柠恼羞成怒道：“我又不知道明夫人叫什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瞎说！”

　　明燕离憋住笑，正色道：“真的，那件军服是我从垃圾星回来晋升为少将时我母亲亲自给我做的，不骗你，你有机会可以问问麒麟，机甲不会说谎。”

　　俞柠红着脸摇了摇头，许久后神色平静下来，决定把话题岔开，煞有介事地问：“是明燕泽强逼你去垃圾星的吗？”

　　明燕离说：“不是，我自己同意的。”

　　俞柠：“呵！”很好，你自己同意的，你特么明知我被丢到了矿星，你还自己同意去垃圾星，一去三四年都不一定回得来，什么不能死在垃圾星，一步步靠自己回到帝星，说得那么可怜讲得那么伟大，结果是你自己同意的。

　　俞柠想了想，又说：“呸！”

　　明燕离看他闹别扭的态势又起来了，无奈道：“你……”俞柠一副兴趣缺缺不想听的样子，很有回去床上继续当蚕蛹的打算，明燕离笑道：“你之前误会我和我妈，这次误会我和我哥，起码给我个机会说明一下。”

　　“哦。”

　　“……任青老元帅虽然还被称为元帅，但其实早就已经卸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嗯。”

　　“那现任帝国元帅是谁你知道吗？”

　　“不。”

　　“……有没有可能请你猜一猜呢？”

　　俞柠裹着被子回过头来，幽幽道：“明燕泽。”

　　明燕离说：“准确来讲，目前帝国元帅一位是空缺的……”

　　俞柠扭过头去：“滚！”

　　明燕离喷笑道：“因为元帅都是给功勋卓著的名将的军衔，一般来说和平年代很少有人有太多战功，所以元帅常常是空缺的。目前帝国军最高军衔的是四星上将，除了几位老将军外，最年轻的一位是我哥哥。”顿了一下，“你也不算猜错。”

　　“我哥刚毕业就抓获了来自河外联盟的特大走私盗窃集团，立下大功，加上他是明家长子，快速晋升也就是意料中事了。所以我才同意去垃圾星受训，好让自己和他的差距不至于那么大。”明燕离轻声，“如果我一直呆在帝星，那么，我可能时至今日都只是一个挂着空职的中尉，不可能有这个自由去视察明家矿产。”

　　俞柠没有答话，他有点想问明燕离这么说、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自己，又觉得问不出口，或者说，害怕明燕离会回答，没有。

　　毕竟这是作为“帝国之剑”的明家，明家的每个孩子都有那股雄心，也有那股意志力不断向上爬，不甘于庸庸碌碌，也不甘于只拥有一个无实权的空军衔，明燕离无论采取什么手段，心甘情愿吃什么苦，最重要的原因必然是这个，几乎不用想也不用特地说明。“俞柠”这个理由，就算真的有，也只是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吧。

　　明燕离见他不回答，愣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俞柠忽然说：“诶。”

　　明燕离微笑了一下站住，俞柠说：“你再跟我讲讲那个特大走私盗窃集团的事情。”

　　“……”

　　明燕离看了他半天，裹着睡袍打了个喷嚏。

　　俞柠一边给他递纸巾一边说：“哎不是。我跟你说……”明燕离眼睛有些发亮，俞柠顿了一下，想起以前每次跟明燕离正经说事基本都以“我跟你说”开头，抿了抿嘴，就当不知道，继续说：“……老元帅让公务机甲都密切注意那只古董手机，用的理由是与走私重犯有关，是不是？”

　　明燕离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道：“难道？”

　　“嗯。”俞柠说，“他的说辞是这样，如果不细想，很自然地会以为这只手机是抓捕走私犯的线索，但是，如果真的是为了抓捕罪犯，他不应该让你只是把我带回去，而应该把我和这只手机的拥有者，也就是那个找我解锁的小姑娘一起带回去，那小姑娘明显比我可疑多了，是不是？但他完全没提林依北，就说明，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无辜的……他不是要抓捕罪犯，他是要从这只手机知道原主人的一些事情。”

　　“林依北说过这是她父亲的遗物，如果真是这样，林依北的父亲可能就是一个深入走私团体的特情。”

　　明燕离沉思了一会儿，挽起胳膊，朝着腕表说了一句：“麒麟，开一下防窃听。”麒麟的声音从腕表中传来：“已开启。”

　　“调一下当年那起走私案的公开资料，涉密的不要。”

　　“明白。”麒麟投出影像，解释道，“这是当时的案卷资料，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快速介绍一下重点内容。”

　　俞柠一边快速浏览投影资料，一边说：“好的，有劳。”

　　麒麟放过一个视频片段，说：“这是抓捕行动时记录下的一段影像，后面的涉密了，所以只能看到前面的十多秒。当日明将军收到线报，该走私盗窃团体将在β号矿星的这处丛林进行云石交易，投运从明家主矿星盗出的云石矿。明将军带队在此埋伏，走私团伙中一人驾驶机甲露了行踪，因此被一举捕获。”

　　翻过一页画面：“明家对主矿星的监控颇为严密，照理来说有人偷运云石矿的话，还没出矿场就会被采矿机甲的监控系统发现。但这个走私团体技术高超，篡改了采矿机甲程序，利用其中一台采矿机甲偷运云石，竟然没有被发现。之后所有采矿机甲都作了升级，有异常电波变动我和重明会第一时间感知。”

　　俞柠“唔”了一声，说：“刚才那段十几秒的影像，放慢一点，让我再看一遍。没有声音吗？”

　　麒麟一边播放一边道：“有的，但是没什么参考价值，因为当时发现走私团体后立即交火，全是炮火声音。”

　　俞柠说：“你放出来我听听。”

　　麒麟依言放出声音，俞柠摘下耳机，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过后又说：“再放一遍正常速度。”

　　又一遍放过之后，俞柠抬起两根手指抵住嘴唇，沉思。明燕离忍不住问：“你听到了什么？”

　　俞柠抬头，微微皱眉，道：“我听到了……但是我也不确定。麒麟有声音分析和降噪功能吗？”

　　“呃……”几乎是无所不能的顶级军事机甲麒麟沉默了一下，最终赧然道，“暂，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以立即从联网机甲里调用。”

　　“那倒不用，鱼鱼，死猫，睡得跟猪一样！起来干活！”

　　鱼鱼睡得四脚朝天：“呜咕咕咕……”俞柠拎起他的颈皮，上下抖。鱼鱼愤怒地大吼，伸爪挠他的脸，无奈指甲被剪，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一点皮都没抓破。

　　麒麟和鱼鱼完成了数据传输，鱼鱼被整得蔫头耷脑，打着连环呵欠把影像的音频剥离，然后除去噪音，分析出人声波普，清晰化，重新播放。

　　“老大，林被发现了！”“蠢材！”

　　一阵嘈杂过后，一个冷静英朗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说：

　　“你们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挣扎。”

　　“去死吧你——”

　　一团人声之后，在最末尾，一个极轻的人声说：“我是009号特情，我叫……”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谁都没有说话，房间内沉沉地安静着。窗外的雪仍然簌簌而落，鱼鱼和麒麟没什么强烈的共情能力，但俞柠和明燕离都难以自制地感觉到有些冷。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他们没想错，那么，当年这个去走私团伙卧底的特情，在这场交火里，被误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