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废帝生存攻略》南岩令

80、章七十九 全军缟素

　　玉簪掉落在地，碎成两段，吴夫人也好似碎裂般连连后退。她呼吸沉重，身躯歪斜，最终在门槛处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夫人！”侍女急呼出声，堂内又一片混乱。

　　最终，晕倒的吴夫人被扶进了内室。

　　棺门被重重阖上，孙策立在一旁，掌心湿漉。吴夫人晕倒时，他焦急地上前相扶，然而吴夫人只轻轻靠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划了三道。

　　他心脏鼓动得厉害，周瑜担忧地望了他一眼。接受到友人的眼神，他顿时凝起神来，母亲此举肯定有她的想法，自己只要照着做下去就好。

　　他上前两步，正色道：“从兄，明日便请道人来封棺吧。”

　　孙贲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孙氏门戚与亲兵部将分列在棺椁两侧，黄盖从蒲席上起身，与程普等人对视一眼，便听孙策一字一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如何，我孙伯符定要找黄祖讨个说法。”

　　曲阿孙宅还保留着以前的布置，简单用过晚食后，孙策与周瑜并肩行过长廊。

　　夏夜的星空繁星点点，夜风微凉，院中偶有蝉鸣。

　　孙策握紧腰间的虎玉，突然停下脚步，朝身侧道：“往前便是吾母内室，今夜议事者，皆入大局。”

　　他顿了顿，与周瑜明耀的双瞳相视，“公瑾，你不该牵扯其中，止步于此，对你、对周夫人、对周氏都好。”

　　内室房梁低矮，如一头匍匐的猛虎。孙贲和韩当立在门前，着甲握剑，朝他俩一颔首。

　　周瑜抬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闪烁的星子如同猛虎的眼睛，窥探着他的内心。舌尖无味，整个口腔都被晚食的齁味弥漫，他低低笑了起来，然后慢慢、慢慢，盖过了院中的蝉鸣。

　　“昔日，瑜仰慕伯符之美名，远赴寿春，与汝结为挚友。今朝，为友多年，伯符是会觉得瑜会弃友而归吗？”周瑜眉眼灼灼，衬得姿仪更甚。

　　“《周易》有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瑜欲以年少所学、经年谋略，助君成事。”

　　孙策双眸愈睁愈大，最后欣喜地握住他的手，径直往内室走，“公瑾之韬略，甚我十分，得公瑾相助，如高祖得张子，必成大事！”

　　周瑜回握住他的手，二人一齐踏过内室门槛。

　　内室里有屏风相隔，绢上绘有仕女、花鸟，孙策与周瑜绕过层叠屏风，恭恭敬敬向吴夫人行了礼。

　　吴夫人跽坐在位首，闭目养神，身侧的侍女正轻手轻脚，用羽扇为其扇风。

　　孙贲和韩当也一并进门，内室大门重重阖上。室内的三脚燎炉燃着凝神的香料，侍女垂首，为他们挨个奉了茶。

　　吴夫人睁开双眸，深沉道：“既入此门，诸公便已淌上这次浑水。离子夜还有半炷香，此时后悔尚有退路。”

　　堂下诸人皆不动声色，吴夫人面上无显露，心中却格外欣慰。

　　直到夜中，她才重启双唇，唤道：“伯阳，将你叔父密信念来。”

　　孙策握紧双拳，目视着孙贲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展开念道：“昭宁二年初，天子归京，于崇德殿召见吾等，对吾既往不咎，更升封破虏将军，令三年内截杀袁术。今乃昭宁三年五月，一年有余，袁术羽翼仍丰，我与荆州刺史刘表密谋，欲假死脱身，让吾子策收兵归附袁术。自此，两相附和，你来我往，混淆袁贼视听，待时机成熟，将其一举诛杀。”

　　他顿了顿，继续道：“三年之期已过一半，天子之威尚悬额首。今命侄孙伯阳传吾所愿，愿夫人会意，愿吾儿立心，愿公覆、大荣、义公、德谋同协，共诛袁术！”

　　话音震颤，在内室中绕梁回环，孙策伏地叩首，郑重道：“儿谨记！”

　　程普、韩当等人也一齐叩首，高声道：“末将奉命！”

　　随后，孙贲将手中帛书交与吴夫人，吴夫人用手拂过上面枯涸的绛色，然后起身将其扔进燎炉中。众人面色微变，却见帛书被蹿起的火焰迅速吞噬。

　　吴夫人扶了扶鬓髻，躬身行礼道：“一年半，委屈吾儿和诸位。”

　　“夫人，末将受不起。”他们赶忙将身子伏得更低。

　　孙策也拜伏下来，在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四位叔叔为长，伯阳兄如兄如父，公瑾亦师亦友，得诸公倾囊相助，请受我孙氏三拜。”

　　翌日，道人受邀前来慰灵，全军缟素。

　　孙策扶柩，一千部曲随行左右，将孙坚棺椁葬于祖陵。

　　“大汉向来以孝治国，然大仇未报，难慰父亲在天之灵，吾孙策孙伯符，今在陵墓守小丧期，三十六日后，便整顿军马，截杀黄祖。”

　　孙策头裹白帻，环视全军，继续道：“诸将士在吾父手下，讨逆贼，攻洛阳，诛叛乱，少说也有一年半载，今吾父无故被黄祖截杀，吾欲进攻江夏，杀之祭父！愿者留下，不愿者当即离去。”

　　全军皆昂首高喝道：“愿追随少将军，为将军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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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坚之死终于还是传至洛阳，孙策的选择不难预估，不少臣工都明里暗里向刘辩暗示过。袁术乃逆贼，孙策若是依附他，等同谋逆。

　　“这不是还未依附吗？诸卿就这么希望此事成真？”刘辩一向嘴利，此话说来也颇有道理，诸臣纵心里明了，然事尚未定口头确实不占理。

　　孙权抱着白貂，蔫蔫地坐在廊下。被李成领过来的吕玲绮和刘豹对视一眼，然后无声无息坐到了他身边。

　　还是曹澄最先开了口：“你有胡思乱想的工夫，不如多练练诗歌，我丕弟今日刚去稚学堂，就艳压群芳，被蔡院长点名表扬了。”

　　小萝卜头曹丕拉了拉她的裙摆，奶声奶气道：“阿姊，艳压群芳不是这么用的。”

　　曹澄疑惑，“那怎么用？”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马休，马休红着脸，悄悄用余光望她，低声道：“应该是形容女子的美丽，胜过在场所有的美人。”

　　“哦！”曹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这样说来确实不妥，这个词不配丕弟，倒是配我。”

　　曹丕愣愣地看着自家阿姊，然而曹澄继承了母亲姣好的面容，又是长女，深得全家喜爱，华服簪玉加身，愈发明艳动人。这样看来，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孙权翻了个白眼，将头埋进白貂的绒毛里。父亲惨死，已经让他夜不能寐，还有传言说他兄长为父报仇，欲投袁术，这里面的歪歪绕绕让他的思绪跟不上平时的聪颖。

　　看着他纠结的神情，吕玲绮和曹澄相视一眼，然后默契地一人一边，将他拉了起来，“今日你文测只拿了第二，实在丢我们的脸，罚你去抄书。”

　　孙权：？
　　除了曹丕，你们几个难道不是中庸和末尾的，也好意思说。

　　等到日暮，孙权都一直沉浸在书中。他的脑中被一个挨一个的墨字挤压得丝毫不剩，可也正因为如此，让他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

　　刘辩与马腾谈着事，拐了个弯。白貂耳朵一动，火速从吕玲绮怀里跳出来，然后踏过曹丕的肩头，直奔刘辩怀中而去。

　　马腾眼皮一跳，便见一个小野物从天子怀里探出头来，呆呆的黑豆眼，几根细长的胡须，看见他还好奇地歪了歪头。

　　五个小萝卜头见到他们，齐齐过来行礼，“拜见天子，拜见马卫尉。”

　　刘辩摸了摸吕玲绮的脑袋，问道：“他现在如何？”

　　吕玲绮骄傲地昂起脑袋，“我和曹澄将他赶回殿里抄书了，他看起来虽然挺不高兴，但是也不再神情悲戚了。”

　　“好，想吃什么，和李成说，他会给你们安排。”

　　小萝卜头们又一齐奔向李成，他接住了小炮弹似的小郎君小女郎们，笑得满脸褶皱。宫中人烟稀少，难得隔着几道长廊都能听见欢声笑语。

　　“陛下认为孙策不会投奔袁术？”刘辩与马腾行至院中，又谈起未了的话题。

　　刘辩揣了揣手，道：“会，他必然会投奔袁术。”

　　马腾不解道：“既如此，为何还要放纵他？用孙权作要挟，命他进京，既可免于他投奔袁术，又能让孙权免于受牵连。”

　　刘辩摇了摇头，“孙策，之于朕，是猛士是虎将，之于袁术……”

　　他神秘地笑了笑，继续道：“那便是柄不受控制的双刃剑，既可为他开疆拓土，亦会送他魂归故里。”

　　马腾眉头拧成川字，却在思忖后，脑弦突得一跳，豁然开朗。

　　昭宁三年，七月初。

　　孙策召集旧部，白底墨字为帜，全军缟素，以两千人马进攻江夏。

　　然而，进攻江夏必经庐江或豫章，庐江太守陆康刚烈仁义、忠于汉廷。豫章太守诸葛玄曾是刘表属吏，刘表在襄阳稳住脚跟后，便表奏其为豫章太守。

　　若他还是当时单枪匹马入舒县的长沙太守之子孙策，过庐江、进豫章不在话下，可此时他欲攻江夏，与刘表作对，又有投奔袁术之嫌，这两处对他可谓是壁垒横立。

　　攻城不行，绕道更不易。

　　七月中旬，孙策遣孙贲为使，投奔袁术，愿为其攻破庐江、豫章，直入江夏、襄阳。

　　周瑜在庐江被周母拦了下来，几经交涉，未果。孙策便命匠人照着虎玉凿刻了一枚相仿的玉，交与周瑜，然后奔南阳而去。

　　周瑜在庐江停留数日，而后收拾细软，辞别母亲，与从兄周晖一齐北上洛阳，向其从父周忠贺寿。

　　洛阳朝堂吵成一片，更有人进言，挥师南下扫荡袁术。刘辩问他，可否自荐为帅，这下又没人吭声了。

　　“民生多艰，正值盛夏，此时用兵不妥，待右扶风暴雨过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