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章七十四 学生私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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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怔愣半瞬，突然眉眼下垂，朝他歉意一笑，“青妹唐突郎君，如不嫌弃，请去同席而坐，由某为君拭污。”
刘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自己新染的外袍上，沾了迸溅的斑斑点点。小女郎躲到青年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袂，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神闪烁。
附近聚集的人群已经散开，刘辩悠然拢住袍袖，道：“劳烦。”
上巳之际，正值万物复苏，芳草菲菲，垂柳依依。
紧靠洛水的草地上，铺了一张方正的蒲席，小女郎抢先将蒲垫在四周置好，然后礼貌地跽坐在一侧，等青年和刘辩落座。
这里远离了孙权那一帮稚子，处在太学生中间，刘辩状似好奇地窥探周边，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朗声道：“某颍川陈群，字长文，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刘辩将袍袖伸了过去，陈群沾了沾水，无声地开始替他擦拭。
刘辩：“某……”
“长文兄！”
他还在思忖如何答话，突然传来的呼喊声打破了宁静。
若仅此而已就算了，可陈群正挽着他的衣袖，闻声一个激灵，手下略微用力，那新染的上好锦缎便陡然撕裂，留下个齐整的矬口。
诸生：……！
刘辩嘴角一抽，看着陈群鸵鸟似的将断裂的衣袖向上提了提。他满面肃意，冷眼一扫，那几个太学生将到嘴的揶揄一齐咽下。
“是群之过，郎君留个姓名，日后定归还新衣。”
陈群目光诚恳，刘辩也懒得计较，拢了拢衣袖答道：“无碍，陈君小心擦拭，却得此结果，应是缎料不佳，岂能因此小事让郎君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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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正巧三人，陈群与小女郎一边，他们趁势分了两边，余下一个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在友人的招呼下，坐到了刘辩隔壁。
刘辩侧目而视，发现那埋头闷笑的正是从河东来到洛阳求学的徐浚。徐浚显然已经看到了他，因而不敢抬首直视，只能低头捂嘴而笑。
刘辩弯唇冷笑，将那断裂的衣袖归复原位，然后赧然同徐浚道：“季疏兄长，还好你来了，弟袍袖突然断裂，料想是那布商坑了我等。”
徐浚表字季疏，仅有同窗及亲友知晓，他这一呼唤，其他几人均变了脸色，视线在他们中间扫来扫去。
徐浚涨红了脸，但顾念天子在侧，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贤弟言之有理，待兄禀与叔父，定要寻布商讨个说法。”
他进退两难，诸生倒被徐浚的话吸引了，一学生更是激动地问道：“听季疏所言，足下莫非是水衡都尉徐靖之子？”
刘辩并未答话，只偏头看了看徐浚。
诸生以为他不能明说，皆了然于胸，连连颔首。
那学生又推了推旁边饮酒的友人，戏谑道：“景山醉话常谈水利水田，如今正好与徐小郎套个近乎，师承徐都尉门下，岂不美哉？”
饮酒的学生放下杯盏，反手朝他嘴中塞了枚糕点，“博士已然厌烦我，若再生事端，今年如何参与试策？”
桓帝始，太学“两岁一试”。
太学生入学后，学满两年即可参加试策。试策范围笼括五经，以能通几何经书分次第，试策不合格的可留校继续学习，过两年参加下届试策。
试策合格的，通二经者，授予“文学掌故”官职；通三经者，授予“太子舍人”官职；通四经者，授予“郎中”官职。
不过，即使合格也可以不去任职，依旧在太学读书，参加下一次试策，直至博通五经为止。已任官的太学毕业生亦可参加考试，作为继续升官的依据。
刘辩好奇地问道：“太学何时试策？”
那学生应答道：“孟夏初始。”
四月又称孟夏，夏之初，太学多为孟夏前开学，试策时间想来也大抵相同。刘辩心一动，或许自己该去旁听一下？
“这不是南舍‘三徐’吗？”
一道戏谑的声音蓦然从身后传来，刘辩回首一看，是个环佩叮当的华服青年，剑眉入鬓，通体俊朗，但五官不正，行为不端。
调笑徐景山的学生当即回讽道：“这不是北舍掌故田沅嘛？”
华服青年怒不可遏，斥道：“徐伟长，下月即是试策，我倒要看看，你能通几经！”
他眼神一瞥，忽又看到他身侧之人，绽出笑颜道：“徐景山，你年前才被博士批斥，这次不会不自量力，用你的‘广布水田’去参加试策吧。”
他身后的学生们轰然大笑。
徐景山晃了晃杯中清酒，嗤笑道：“若君‘朝歌暮弦’堪称名士风范，那我‘广布水田’倒也算文人雅韵。”
“你！”
徐浚挺直脊骨，也没了往日羞赧，直言道：“凡学习两年者皆可参加试策，景山兄如何不可？”
“如何不可？”田沅怪异地笑了笑，继续道，“凭他耽溺酒事，不务正道，就不配与我等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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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这才稍稍明白。
太学有学舍，分东南西北四处，徐浚、徐景山、徐伟长、陈群皆在南舍，平日相近，又因为三人同姓徐，便得了个南舍“三徐”的诨名。
而这田沅看起来年纪微大，显然已经历过试策，被授予“文学掌故”之职，又因为他居于北舍，故称“北舍掌故”。
刘辩知晓太学生源芜杂，只是没想到派系也如此分明。
他正思忖间，徐景山已经起了身，浓烈的酒气从他的鼻腔内喷洒出来，借着酒劲，他快步行至田沅跟前，然后不顾众人阻拦，一拳正中其鼻骨，将之打得嗷嗷直叫。
“上党大旱，天子亲赴赈灾，兴修水利、广布沟渠，回京后更是设置农学堂教习耕作水利，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不务正道！”他虽被陈群和徐伟长拦着，但手脚并用，仍在不停挣扎，势要让田沅再受一拳。
田沅鼻骨“咔嚓”齐断，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咬牙捂着汩汩冒血的鼻子，推开陈群等人，疾步上前给了徐景山一巴掌，骂骂咧咧道：“徐邈，你给我等着，敢伤我，你怕不是不想参加试策了吧！”
跟在他身后的学生顿时耻高气昂起来，一边扶他一边呼喝着，“还不快去请田博士！”
徐邈酒气正冲，受了一巴掌双眼红得滴血，捋起袖子就要和他干架。
余下三人对视一眼，徐浚和徐伟长竭力阻拦，陈群则温声同一旁吓得不轻的小女郎道：“青妹，速去请你阿父。”
小女郎一听，忙迈开短腿欲走，刘辩趁势道：“小女郎独往不安全，某与她同去。”
徐浚擦了擦额头冷汗，扯着徐邈的手臂，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离开。
这边接连吵嚷喧闹，附近的学生和百姓都好奇地围了过来，站在旁边指指点点地谈论。
然而，小女郎寻不着方向，只能带着刘辩在洛水周边晃荡。
刘辩轻声安慰了她，“不急，慢慢来，陈君能顶一段时间。”
小女郎攥着他的手，掌心细汗簌簌而下，但还是绷紧小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群等了许久，不见刘辩他们返回，反倒是田沅那边请的人先来了。
医者已经给田沅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田博士广袖背手，斥道：“上巳佳节，私下斗殴，徐邈，你眼中可还有人伦五常，可还知你是太学学子！下个月的试策你也不必去了，给我到明诫堂醒酒反思！”
徐伟长先行劝阻，“博士，去明诫堂反思不妨事，可试策大事怎能如此武断？”
田博士不以为然，愈加愤怒，点名喝道：“徐干、徐浚、陈群，你们一概回学舍反思，明日交篇反思文赋上来！”
说完，他甩甩袍袖，被簇拥着离开。
与徐邈熟识的学生们交头接耳，待田博士一群人离开后，纷纷上前来劝解他，更有甚者劝其去皇苑扣门寻个公道。
徐邈摇了摇头，他受燕国国相推举进太学，上上下下栓在一根绳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田博士也是料定他不会有胆量寻博士祭酒谋公道，这才私纵族侄横行。
“不过是明诫堂反省，诸君继续上巳事宜，不必挂怀景山。”
语毕，他抱歉地朝陈群三人颔首微笑，独自去了明诫堂抄写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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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小女郎终于摸清了方向，拉着刘辩火急火燎赶路。
一路上，已经有人聊起太学生私下斗殴之事，刘辩竖耳听闻，直觉骇然，这些博士何时有如此权力？
为师为长，他们有授业解惑之职，也有斥责罚戒之权，然太学试策乃国君授意，“两岁一试”乃天子颁布，何时轮到他来置喙？
“阿父！”
小女郎急匆匆跑上前，然后扑进了温暖宽广的怀抱。
“青儿何事如此慌张？”
清越稳重的声音太过熟悉，刘辩一抬头，正巧撞见戏忠饮酒作乐。
“咳咳咳……”戏志才也望见了他，一口酒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呛得他直拍胸脯。
他求救似的望向身侧的钟繇，嘴中发出呜呜噎噎的声响，钟繇颇为嫌弃，为他抚了抚后背，嗤道：“你早已过了青儿那般年纪，怎还是稚子心性？”
戏志才好不容易将酒咽下，正欲开口，那小女郎转头朝身后叫道：“哥哥，这边！”
三人一齐回首，就看见天子好整以暇立在几丈之外。
荀彧果断捂住自家女儿的嘴，低声道：“那是天子，不能唤哥哥。”
荀青懵懂地点了点头，脑中困惑。
“陛下。”
几人离席行礼，刘辩挥挥手免了。
然后他看了看荀青，笑着对荀彧道：“适才偶遇小女郎，觉得锦囊香气甚为熟悉，如今方觉是令君留香。”
荀彧摸了摸荀青低垂的丫髻，弯了弯唇角。
荀青这才想起陈群的委托，用脏兮兮的小手攥住荀彧的衣襟，磕磕绊绊地将事情始末道来。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章七十四 学生私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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