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女日常记事》流光瞬息

2、第二章

　　石氏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皮子掀了掀，瞧着凌小石一副八辈子没吃过饭的倒霉样儿，嫌弃的撇开眼，叫人把吃食撤了，道：

　　“旁人吃得，你吃不得。又不光是你，一大家子吃的都一样，人家都没说什么，偏你话多。”

　　这倒是实话，家里头从老太太到小丫头可不都是萝卜白菜的啃着，当然，这一大家子里指定是没有她娘的。

　　不过话说回来，好歹也是一武将家里，能过的这么磕碜的也是够不容易。

　　“那能一样吗？我是你亲闺女，别人是吗？你要收拾凌家这一大家子我是没意见，反正他们对我也没怎么好，可我正长身子呢，万一吃的好吧，蜡黄干瘦的，叫外人看见，不是给娘您丢脸么？”

　　凌小石端着一副“我是为你面子打算”实则死赖着占便宜的嘴脸，看得石氏又是一阵嫌弃。

　　眼看桌子上撤下去的东西还剩不少，可把凌小石心疼坏了，咂摸着嘴，这些可都是钱呀钱呀！

　　她这个败家亲娘哟！就是有嫁妆也不能这般浪费呀！忍不住的泛酸道：

　　“娘，往后不用整这许多道菜，也就你我还有几个妈妈丫头的，够吃就行了，您挣钱也不容易，咱们能俭省就俭省些，每顿有些鸡鸭鱼肉就行，不用再多的，又不是外头吃席面，咱都是自己人，不用非顾面子好看的，不实惠。”

　　石氏听得腮帮子都酸了，这臭丫头死扣死扣的性子，绝对不是像她老石家来的，都怨姓凌的。

　　“行了，我又没非逼着你吃那些个东西，平日不都是跟着我吃用，谁让你非要自己寻个院子搬出去，这就叫自找苦吃。”

　　“天地良心——”凌小石悲愤的一蹦三尺高，“我是一点儿不想搬出去啊，都是父亲逼我的，他说我要在你院子里住着，那就得一视同仁，等大姑娘回来，也得你养着，我的天哪——这不是坑人吗？你可是我亲娘，我能眼看着你吃亏吗？”

　　大姑娘是谁啊？那就是个无底洞啊！多少银子扔下去不说填不满了，连个声儿都没有。

　　况且，她还一肚子气呐！

　　“不是她，好歹四品武将的家里，大冬天的就只能吃萝卜白菜的？一家子公中的银子，将将够她一人花销，一根胡瓜都要二三十两银子，还得天天吃，换着花样吃，那可都是暖棚里长的，贵的跟金子似的，不是王公贵族谁家敢这么糟蹋。偏咱们府里不一样，要是不合口味，大姑娘是碰都不碰，硬生生能连着饿三四顿，惹的老太太心疼抹眼泪，二少爷是个心疼姐姐的，抱着银匣子，只管从人家暖棚里买去，每次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人家本事大，家里银子不够了，还能赊账呢！这可不要紧，上万两的银子就这么没了。连着三四个月大家伙儿都得勒紧腰带过日子，我也真是服气了。她们真要作死，她们亲娘的嫁妆银子尽管花去，可人家偏不，精的跟猴儿似的，愣是把着不动，眼看着家里成这个窝囊样子，就跟睁眼瞎一样，看不见。”

　　“父亲也是个能人，家里出了这么个败家子，真是八辈子不修德，他拿银子把赊账结清，连顿骂都没有，听说大姑娘几滴眼泪，哭几声早没得亲娘，就帮着二少爷过关了。啧啧——这样也好，父慈子孝嘛，人家都没意见，咱这不值一提的就更没说话的份儿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打娘你的主意。”

　　凌小石捧着被塞进手里的热腾腾的红枣茶，抿了口，舒服的叹了口气，继续唠叨：

　　“咱俩是后来的，人家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大家子，老太太整天里后娘长后娘短的，如今手里没银子了，倒是想起娘你了。天下可没这样的好事儿，打量谁乐意当后妈呢？”

　　“真是脸大不知羞啊——幸好娘你警醒，不沾染那摊子浑水，怎么的？如今家里捉襟见肘，就开始打娘你嫁妆的主意了，这可就太不要脸了。”

　　石氏听得脸皮直颤，听听这话，家里头未出阁的小姑娘哪个不是腼腼腆腆的，偏她闺女，好吧——这点挺像她的，这叫什么来着，嫉恶如仇！

　　“那你想怎么着？不想住就回来，哪个还敢说你不成？至于大姑娘，不还是有姓凌的吗？放心，她敢往我院子里塞，我就去寻——”

　　“——太太，不好了！”
　　丫头窜进屋里，冲着石氏屈膝道：

　　“老夫人院子里人把咱们院子早膳盒子抢走了。”

　　凌小石一愣一愣的，“都吃剩的，抢那作甚？”

　　丫头低着头回禀：

　　“她——她们说老夫人连着吃了好些日子的粗茶淡饭，身子有些受不住，可得吃些好的补一补，如今家里银钱不趁手，也不好叫太太花自己的嫁妆银子，就只捡些太太吃剩的也是好的，老夫人自穷苦时候来的，也不讲究这些，只求太太可怜怜悯，从指头缝里掉些残羹剩饭的给老夫人，便是将军也会感激太太——”

　　“我的娘——”凌小石咽了咽口水，这是怎么着？连脸都不要了，“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是被我娘给吃穷的，这不坑人呐？”

　　石氏总算抬了眉头，艳丽逼人的眉眼冷艳非常，冷笑道：

　　“这话说的，必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嫡亲的娘家表妹才有的底气，果然不愧是老夫人的亲表妹，言辞刻薄这本事想是一脉相承来的。想拿这话激我，也不想想他们凌家如今还有什么名声？”

　　“是。”

　　石氏着实被恶心了一下，转脸朝身侧服侍的大丫头拂翠，仰了下下巴，吩咐道：

　　“你去一趟吧，跟她们说清楚，少——算了，还是我去吧！”

　　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抽巴掌这事儿还是自己亲自动手痛快。

　　凌小石一脸兴奋的坠在石氏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亲娘杀气满满的冲到老夫人院子里。

　　院子门口的小丫头看见来人，转身就想往里头报信，却被拂翠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薅住，一巴掌把小丫头的尖叫堵在喉咙里，厉声斥骂道：

　　“你跑什么？见了太太不请安，扭头就窜是哪门子道理？打量着老夫人宽宥，一个个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啧啧——凌小石挑眉，一根手指头戳啊戳的，戳的雨花快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就听她家姑娘低声道：

　　“看看，看看，都是大丫头，看看人家这范儿，我跟你说，学着点儿啊，想当狗腿子的人多的是，消极怠工就得给挤下去了，啧啧——真不愧是我娘身边第一得力人，怪不得没人敢娶？瞧瞧这厉害的，看着就稀罕。”

　　雨花：“……”有本事您大点儿声说啊，别捂着嘴呀！

　　垂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荷包，雨花嘟囔道：“我的月例银子要是跟拂翠姐姐一样多，刀山火海肯定窜前头，您倒是跟太太学一学呀！”

　　“咳咳——” 这要求太高，凌小石无言以对，假假得咳了几声只当给自己台阶下，扭过脸去，再不看雨花哀怨的眼神儿，她有什么办法？她自己还是个穷光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