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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飘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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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台又下雨了。
哥哥又说应该下不过两天。
但是这场雨不仅下超过两天,到后来甚至刮了风,还下了雪。
想来近日东夜的心情不怎么好。
下雪时,井外冷,井里也冷,少年找来外面院子里的残碎砖瓦,在井下角落堆了一堵墙,刚好可容纳他们两个人。
叶冉在这梦里五感皆弱,寒冷感觉比不得少年,抱着她的少年身体哆嗦,彻夜颤抖,她都怀疑他们当年是怎么扛过那么漫长的井底时日的。
叶冉摸到身旁石壁上浅浅的刻痕,他果然开始了记录。
“这是字。”少年打着寒战道,“父亲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硅步千里,学习上不该有懈怠,哥哥这是练字呢。”
不见天妖魔识字甚少,人人都在死中求生,他为何还有父亲?他的父亲又为何如此安逸心态,教他识字?
“咿呀啊?”你父亲呢?
叶冉:“……”
她忘了她说不了话。
“叶叶怎么了?”
叶冉又开口了,高烧醒来后她“咿呀”开口的次数反常地增多,少年怕她当真烧坏了脑子。
少年哆嗦着伸出冰凉的手,摸摸她额头:“叶叶是冷吗?”
说着,又一脸担忧地将她往怀里塞了塞。
一夜就这么过去,第二日,雪停,仍旧是阴雨天。
两人在井下靠着那头死去的小兽挨了几日,到今日已快食完,少年不得不出去觅食,叶冉一人独自留在井下。
叶冉站起身,环顾四周,井下低洼处因多日雨雪汇了一汪水,除此之外,家徒四壁,只剩一些粗糙木质的生活器具。
是了,石壁记录中,少年经常做木工雕刻。
叶冉目光从周围挪到自己身上,她身上的小衣服脏黑又破烂,还有干透了的血味。她身上的伤口倒是好的快,五感皆弱的她此刻已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她儿时身体干瘦,骨肉却有力,无怪乎能与魔兽搏斗。
她舌尖顶上一口尖细的牙,牙壁粗糙,齿牙尖锐。
叶冉凭着感觉,走到角落蹲下,翻开一叠土,果然挖出一块她用来磨牙的硬石。
石身上划痕无数,既深又重,一点一点被血堆叠淋上去,已染成斑驳的深红。
兽牙坚硬锐利,那时候的她不觉得自己是人,为活下去,她学魔兽,磨出了一口似魔兽的尖牙。
叶冉对目前境况粗略估计个大概,便丢掉石块,离开井。
刚进金钱庄的那晚,她记下了金钱庄各区域的大致形貌,她记得这附近有一池貌似用以蓄水的地方。
叶冉凭着记忆往那边走,阴天、小雨,恰能帮她掩盖气息。
走得越近,雨打在水面上的声音便越明显,叶冉逐渐闻到类似尸体发腐的臭味。
果不其然这里是血鲨池,池子里的水均被染红,约三四头血鲨翻肚皮泡浮在水面。血鲨身上多处血肉碎烂,致命伤的位置也都是凌乱的牙印。
叶冉摸摸嘴里尖牙。
几幅画面闪过叶冉的脑海,她记得笑声、年幼的童声,还有满耳朵水浪翻涌拍打令人窒息的声音,然后她就再忆不起更多的细节了。
叶冉作罢,瞄向池水里腐烂泡胀的血鲨尸体。
血鲨体型大,她若搬回去,容易留下血迹,于她与少年都危险。叶冉放弃了将它们作为备用粮的想法,掉头离开这里。
温柔乡这场梦境造得大,叶冉走很远也没走到梦境的边缘,这场梦境怕是囊括了整座金阙台,或是黑市。
梦境既在黑市中,那说明做梦之人一千一百多年在黑市,东夜、扶有息、蔺平,显然东夜与蔺平为梦境之主的可能性最大。
叶冉踩着水洼,借雨幕遮挡,往金钱庄最奢华的那片院落而去。
孩童的小身体不如成人身体好用,叶冉翻越半个庄子,足足花了小半天。
雨仍在下。
“两位祖宗还在吵,这雨究竟要下到何时啊?”
下面传来人声,叶冉伏低身子,压在瓦上。
“哪里是吵架啊,夜主全程阴着脸,独隗主子一人撒泼呢。”
“嘘!不要命了!敢这么编排隗主子?”
“怕什么?这里没人,就你和我。”说话人将一托盘碎瓷片倒进杂物堆里。
“我的乖乖,金玉盏也摔了?嘶——怪不得隗主子发这么大火。”
“错咯,都是隗主子自个儿摔的。”
“自个儿摔的?那今日又是为何事而吵啊?”
“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要夜主解他身上的禁,隗主子雄心抱负,一个金阙台不足够,他想将整个黑市都造成金阙台,整个不见天的金阙台……”
叶冉听了个大概,听到东夜踪迹,便马不停蹄朝灯光盛亮的那处院落而去。
果然听到吵嚷人声。
“东夜,你这几日是个什么态度!一不高兴就降雨?是啊是啊,是我隗少宁惹了你东夜的不快,怎么?你想杀我?别忘了是谁将你在散行道上救回来的!别忘了是谁将魔骨替换给你,让你登上生杀榜的!”
最为奢华的一座院落里,一地碎瓷,一名衣着极为光鲜之人,高高伸着指,声音泣血一般指责着院子里另外一人。
被指责者周身气息沉得可怕,魔眼成了晦暗的红,阴沉瞪着正撒泼的少年。
正午时分,眼看着天色又沉了几分,细密的雨丝成了豆大的雨滴。
隗少宁见他模样气笑了:“你这是不高兴给谁看?东夜你要是有种,你就杀了我,我隗少宁!我爹我娘!我整个隗家的冤魂都附在你身后的魔骨上,我看你此生可能安宁!”
雨又加大了,叶冉趴在瓦上都觉得砸在身体上有几分重。
东夜……哦不,林钧。
同样误入梦境附身东夜的林钧早到了忍耐的边缘,他不清楚眼下是什么鬼地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成了东夜,一醒来他眼前就是这个疯子,他已忍受这疯子数日,早动手杀过他,可不知这鬼地方设下了什么禁制之力,就在他动手的前一刻,万千无形锁链绑缚在他身上,他根本杀不了这人。
“滚!”东夜的声线不同于林钧自己的,他声音一沉,就有着无法辨清的粗哑和阴鸷。
隗少宁更是撒泼,身边的物件瓷器不要命地往地上砸:“滚?你竟敢要我滚!”
林钧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隗少宁道:“解了我的禁制,把黑市给我!”
又是这句话。
林钧心情极差地掉头就走。
天上雨滴加重,昭示着林钧心情的糟糕。
这破地方无比诡异,天气气候随他情绪,他心情越糟糕,气候便愈发恶劣,他的心思没哪一刻如这几日一般,毫无遮拦地能被人一览无余。
想到这,天上的云层都加厚了几分。
但凡他能如这疯子所愿,他也不必忍受他发疯这么久。
这世界诡异地限制了他所有能力。
“东夜!”隗少宁看到他又要离去,随手召来一只宝瓶就砸过去,“你别想关我一辈子!”
宝瓶撞到升起的结界落地,碎了一地。林钧一句话都不想跟这疯子多说,径直出去,离开这里。
天空中的雨连绵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小了,恢复成细雨落下。
叶冉将院内正沉沉喘着粗气的隗少宁端详片刻,然后松手滑下瓦,尾随“东夜”跟了上去。
雨声掩盖脚步声,她跟得不近,没被发现。
叶冉不确定是不是东夜在做梦,不见天里所流传的美人关传闻,也不曾有说要如何唤醒沉睡温柔乡之人。大多人要么成了美人关长街地上的白骨,要么自行醒来,她误入他人之梦,也是离奇。
叶冉一直跟在后面,她还以为东夜是要去哪,可约莫跟了他半时辰后,她见这人一直在金钱庄里兜兜转转,路上所遇下人皆都躬身行礼,他却谁都没理,自顾自往前走,到最后竟越走越偏僻,停在一堵墙前面。
继而,天空云层又厚了,跳过下大雨的阶段,直接飘起了小雪。
叶冉:“……”
这人,总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好歹是他自己的黑市,哪怕他不通过须弥,自行飞上天看两眼,也不会迷路的吧。
然而,好一会儿,叶冉仍不见这人动弹,东夜这时候的身体还健硕,腰背竖直宽厚,却在她眼前一直面壁着。
叶冉琢磨这人在做什么。
林钧正懊恼着,眼下四周寂静,耳边不再有隗少宁发疯的声音,金阙台高楼之上,叶冉狠心剜肉的情形便再现他眼前。
魔契即便剜肉也不会消失,他进黑市前那般笃定魔契能够绑缚他二人,可现如今一切都在告诉他,没有什么笃定,他做错了。
大错特错。
天空飘雪渐大。
叶冉蹙眉望着天上雪。
气候寒冷,哥哥今夜怕又难熬了。
她不能在这梦里停留过久,哥哥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哥哥只是梦境幻构之物,她没必要对虚幻之人产生过多留恋。
叶冉扫视四周,估算自己逃生几率。
待估算完,叶冉的目光便再回到前方的“东夜”身上。
以扶有息与她说的那个故事来看,东夜是极在乎隗少宁的。方才东夜与隗少宁吵架,对方引他如此动怒,他都不曾对隗少宁动手,显然,东夜比她估计的“极在乎”还要在乎。
她或可借隗少宁的名义接近他。
叶冉估算自己胜算的速度也快。
叶冉的唇动了动,喉咙滚了滚,小步子迈开,走两步后跑起来,一路小跑到“东夜”身前,拽上他衣袍。
“咿呀,呀呀。”夜主,息怒。
“呀啊,呀呀呀呀……”隗主子气消了,正遣整座庄子里的魔奴四下找你……
糟。
她忘了她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