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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猜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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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冉掉头就跑。
无奈被人抓住了后领,提了起来。
她此刻的小身体比天雷劈成的那副身体年龄还要小一点,身子更为单薄干瘦,被人轻易提起来。
体内毫无修为灵力,她连反抗都困难。
但是满是兽性的小身体力量凶猛,她扑腾的力道特别大,林钧险些没有抓住她。
林钧捏住小丫头的脸,端详。
虽然脏,肤质粗糙又黑,但林钧仍然认出了这张脸,更何况叶冉额角还有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奴印。
这是奴印,黑市的奴印。
林钧不见天中三百年,独来独往,与任何人都没有多少来往,他不曾踏足黑市,自然不清楚黑市魔奴。然而近日两次进黑市,他从金阙台上随处可见的鞭打景象,清楚知晓了不见天中身负此印之人都会遭受什么。
他的师父,仙门仙修之首叶冉,身上竟有着不见天里的奴印。
林钧一瞬恍惚,被叶冉看准机会一脚踢开他的手,继而生猛咬他一口,叶冉挣脱跳下去就往外逃。
林钧瞬移,又要伸手抓她。
这时,他却想起金阙台高楼之上叶冉的抗拒,林钧的手一顿,又让叶冉逃脱。
等他回神再要去捉她时,沿着金钱庄庭院长道逃跑的小丫头,身体忽而虚幻,凭空消失在他面前。
林钧的眼红了,天上的雪这一刻猛然下大。
飓风雷电,雨雪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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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冉莫名回到了井底,下一刻少年从井口跳下来,怀里抱着零散杂碎的食物。
大雪下了好几日,将井口都积厚了好大一层雪。井外地面上这几日到处都是抓捕魔奴的人,叶冉与少年躲在井下,没再出去。
她从东夜面前忽然消失,又忽然回到井底的经历奇特,叶冉一直没明白她是如何回来的。
叶冉望着正在角落堆木、小心燃起小火苗的少年思索,有一个猜测出现在她心底。
两人两天吃完食物,开始挨饿。
这几日里,少年已经对叶冉的异样习以为常,包括她忽然能将手离开地,学会用双腿走路这件事。
叶冉独自一人沉闷的时候多,少年不希望她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他开始教叶冉说话。
正合叶冉心意。
但是可惜不论少年如何教,叶冉如何按他的步骤学,吐出的总是“咿呀”、“哇”等之类的童语。
果然还没到她能说话的时候。
叶冉逐渐放弃。
少年按住叶冉:“叶叶别泄气,学习一事,本就是硅步千里,叶叶跟哥哥学,说——哥、哥。”
他又指向叶冉,一字一顿教:“叶、叶。”
叶冉敷衍:“呀呀。”
少年摇头:“不是呀呀,是哥、哥,和叶、叶。”
叶冉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少年不死心道:“哥、哥。”
叶冉:“……”
少年:“叶、叶。”
叶冉:“……”
少年焦急:“叶叶你说话呀。”
叶冉破罐子破摔,将摆烂进行到底。
下午,雪毫无预兆地停了,并且在短短半个时辰里冰雪消融,金阙台忽然迎来从所未有的春季,就连废院中的枯木都生了新芽,周围的温度变得暖和宜人。
少年熄掉火苗,地面上这几日被抓走的魔奴都尽数被放回来。
执行此事的魔人不免发牢骚:“抓了又放,夜主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感情干苦活的不是他。”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
有人压低声音:“老三说得又没错,这些本就是庄子里逃走的魔奴,管家懒得抓而已,现如今夜主忽然下令,咱们辛辛苦苦抓到这一批,可为何还没两天,又让咱给放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不论什么道理那都是主子们的道理,我们不必操这份心,主子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再多言半个字,小心我们的脑袋。”
“主子们的心思总是怪到让人难以揣测。”
“欸,说到怪,夜主为何一直关着隗主子?整个黑市独隗主子只能在金阙台这一亩三分地,隗主子想将整个黑市造成金阙台有什么不好?以隗主子的鬼才、夜主的能力,放眼整个不见天,何人能敌?”
“谁知道呢,主子们的心思都难猜啊……”
几魔在金钱庄角落唠嗑,林钧在自己的院落,隔壁仍是隗少宁骂骂咧咧的叫嚷,这疯子说他有病,说他吃饱了没事干,说他狼心狗肺,总之全程变着法地骂他。
林钧无动于衷,屋里四周早已落下隔音结界,他在屋里尝试控制须弥。
他不了解东夜的东西,不论是修仙的时候,还是修魔这三百年,他都不曾接触过空间法器,这几日下来,他只成功控制须弥两成,能以须弥为眼,纵观黑市上下四层。
他此刻正通过须弥,扫视金钱庄每个角落,仍旧没找到叶冉。
林钧的心情愈发糟糕,他借东夜身份命人抓回来的魔奴中也无叶冉。
无数铁笼,笼中无数魔奴,魔奴身上均是褴褛的衣物,在大雪天里瑟缩发抖。
林钧便想到那日的叶冉,她也如他们这般形貌,身体黢黑干瘦,浑身都是发臭的血味。
想到这,林钧情绪波动,天空忽而一声惊雷,无数黑云开始聚集,窗外天色迅速暗下。
林钧一顿,立刻放空脑海,控制自己不再回想。
东夜的须弥诡异,竟与主人心绪相连,林钧多次尝试断开这联系都没成功。
他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发怒,不要急躁,心平气和。
须弥便雪融,生春华之景。
井下。
少年还没放弃教叶冉说话,叶冉委实烦了,正思索自己脑海里的那个猜想。
少年拉起叶冉的小手,试图引回叶冉的注意:“来,叶叶跟哥哥学,这样张嘴,哥、哥,叶、叶。”
叶冉烦不胜烦,想甩开他的手,可奈何她不仅手小,胳膊还短,小拳头被少年整个抓握在手中,她根本甩不掉,气得叶冉拉回少年的手就要下嘴咬。
这时,记忆中昏暗石壁上的几行字出现在叶冉脑海:
教叶叶站起来走路,教叶叶说话,教叶叶用手,叶叶气恼,被叶叶咬了一口。
还好,只是见骨,未断。
叶冉不耐烦地用舌尖顶了顶口中尖牙,最后收回脖子,闭上嘴。
夜里,金钱庄安静,井外的地面上也没了动静。少年趁着夜色离开井出去觅食,叶冉在漆黑中睁开眼,也离开井,却没走远,蹲守在井外院子里的草堆里。
约一个时辰后,少年觅食回来,怀抱几个果子,撑着井口就要跳下去。
同一时刻,叶冉看到自己身体果然开始虚化,转眼下一刻就回到了井底,这时少年刚巧从井上跳下来。
少年看到她醒着:“哥哥吵醒你了?”
叶冉静静注视少年。
少年走近,用指腹擦了擦一颗果子的表皮,就喂到她嘴边:“来,叶叶饿了吧,叶叶吃果子。”
叶冉的目光转向面前的青果。
她几日前离开井的那一趟,金钱庄中万物枯黄,并未有绿景,眼下只今日一天,就生出了青果。
东夜的须弥颇神奇,竟有催长造物之力。
叶冉一口含下果子,却不松口,齿尖仍虚虚咬着少年的手指。
少年察觉到叶冉有些泛红的双眼,微微用力想收回手,却没能收回:“叶叶……怎么了?”
一场梦里,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梦境之主,做梦之人。
温柔乡为做梦人编造真实之梦,那么这场梦里所有的一切,皆都会以做梦人为主,梦主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在什么时间必须要经历什么,温柔乡必定会为之严丝合缝地达成。
但此梦有了变故,她误入了进来,她必然不可能按照温柔乡梦境的路数往下走。如此,少年在该见到她的时候没见到她,这场梦就缺了他记忆中的那份“真实”。
温柔乡若要力求真实,她叶冉便不能在该在的时间点不在。
譬如少年觅食回来后,需要见到正在井底等待他的她,温柔乡便将她从外面送回来了。
这是叶冉这几日推测出来的逻辑。
她有几分不确信。
少年是梦主?
这么说他一千一百多年前没有死,活到了今日?
叶冉蹙眉,显然这个几率微乎其微,她想到石壁上最后一行,他的绝笔:天越来越冷,陈文也失踪了,这次饿了有七天,我出去寻寻他。
叶冉一颤,齿尖不慎刺破少年的指腹,血腥味扩进她的喉咙与鼻腔。
少年的手伸过来,要掰她的嘴:“叶叶松口,叶叶你是人,不是兽,这里还有果子,你不要……”
叶冉躲开他的手,目光落到少年微微睁大的眼上。
哥哥是不是梦主,试一试便不就知道了。
按常理来说,能唤醒睡梦中的人是什么?
疼痛感。
叶冉上下两齿一合,咬了下去。
血腥味霎时溢满鼻腔,叶冉喉头滚动,铁锈味道染上舌尖。
少年的手在那几息之间被抽回去了,她的嘴里被堵了两颗青果。
剩下的几枚青果滚落一地,少年似乎有点余惊,呼吸起伏,望着叶冉眼里的红色。
叶冉收回目光,冷漠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青果。
她方才最后一刻迟疑了。
若他只是梦中虚幻之人,她咬断他一根手指不算什么,她不该迟疑。
即便少年没死,当真活过一千多年,梦境断指又并非现实断指。
她怕什么?
她为何犯蠢了?
叶冉口中嚼青果的力道加重,不满自己方才的优柔寡断。
少年好半晌没反应,待到冷静下来,他脚步虚浮一步步走过来,抬手,颤抖又犹疑地抱住她,声音再次含上哭腔。
一声一声,压抑又悲恸:“叶叶……你是人,不是兽。你即便再饿,也不该食人……叶叶乖,叶叶不怕,哥哥会给叶叶找很多很多吃的,叶叶要记住,你是人啊……”
少年抱着她无声垂泪哭了一夜。
叶冉的良心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是啊,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在不见天里活得下去呢。
他应该早就死了。
井外,晨雾蒸腾,迎来第二天。
天光越来越亮,地面上的寒气消失殆尽,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
叶冉心腔深处,一股难以抑制的东西从下而上发荣滋长。她的脸上分明是面无表情的,可抬手摸摸,却一片湿润。
她也不知道她在哀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