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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众生之梦(十) ...

  •   许振对这个案子的进度了如指掌,因为皮影相信了他“无所不知”,经常主动找他讨论案情。

      从她口中,许振了解到,陈宝刀这次的受伤完全莫名其妙,事发到现在为止,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警方已经对九龙会挥起铡刀,成立了扫毒打/黑特别行动组,意在将九龙区这个多年贼窝一举端掉。几大龙头接连落网,只剩一个大龙头和一个八龙头。

      许振捡到陈宝刀的那天,八龙头和大龙头约在一家高级会所里商量对策,结果不知道发生什么,两人中途打了起来。

      枪战惊动了警方,警察摩拳擦掌,将会所层层包围。此前一直没掌握两人的确切犯罪证据,但只要在枪战现场抓个现行,至少能先把人逮进去。

      陈宝刀当时有旧伤,腿上还打着石膏,却发挥出惊天能耐,愣是从包围圈里逃了出去。

      警察也没能分心去追,因为抓捕行动出了个大乱子——会所里死了一名姓黄的高级警督。

      此番是临时出警,出发前并没有联系上黄警督,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他是被谁打死的——八龙头,大龙头,抑或是警察自己人。

      但他是这次扫毒打/黑的大领导,很多情报都是他的线人提供的。他一死,整个行动组都陷入了混乱。

      最后,警察用刚抓住的八龙头顶了罪——八龙头和大龙头两个人都滑不溜手,找不到一丁点犯罪证据,所以才一直没被抓捕。这次算老八倒霉,老大跑了,杀警督的罪名就只能安在他身上。

      至于仓皇逃跑的陈宝刀,则是被许振捡回了孤儿院。

      这些日子他能呆在这里喘口气,主要是因为警局要上任新的负责人。黄警督死后,行动组的主事人变成了一位白警督。等白警督忙完接任诸事,腾出手来,自然会第一时间对付他。到时候他也就没功夫继续闲着养伤了。

      伤刚好了一些,陈宝刀就开始早出晚归,联络下属。但他仍住在孤儿院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明明阿刽和皮影已经发现了他的落脚处,他也知道这件事,却不知为何,不肯换地方。

      皮影和阿刽频频与他接触,套他的话,跟踪他,调查他的人际往来。

      不知道陈宝刀是太自大还是故意的,总之,他翻车了。他们还真查出了他在暗月角的毒品供应方。

      *

      两周之后,皮影给许振拎来两个人。

      一个半死不活的特种兵,一个眼神像狼的小男孩。是刺隐和希望。

      “我们查出陈宝刀在暗月角的上线之后,上边就派了特种兵去打毒窝。可惜毒窝打掉了,我们的人也几乎全军覆没,”她朝刺隐努努嘴,“只活下来这么一个。”

      许振看了刺隐一眼,又是跟记忆中不同的样子。

      后来的刺隐虽然沉默寡言,但偶尔也带几分笑颜,不像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死气沉沉,一双眼睛毫无生机。

      许振一看他,就知道他已经停滞了。

      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就像停滞的钟毓秀、韩焉辞、皮影一样,是他人生当中沉溺在过去,不肯继续向前走的那个部分。

      “为什么带他来这?”许振问。

      “他患了很严重的心病,接受不了同伴的死亡,没办法,只好送到疗养院。但疗养院里多是老人,暮气太重,医生说不适合他养病。阿刽说你这边朝气蓬勃啊,就跟上级请示了一下,让他来你这里休养一段。”

      “他什么情况?”

      皮影也不管刺隐就在场,直言:“想死。就是天天都在想: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活着,为什么我还不去死。”

      许振万万没想到,刺隐的心结竟然是这个。

      既然这个心结始终未解,难道……一直以来虽然寡言却也正常和他们相处着的刺隐,其实内心里,一直都在和自己的死志抗争吗?

      “行,”许振说,“我专收这种莫名其妙的大龄孤儿。”

      “那这个小的呢?”他指指希望。

      “哦,这个是毒窝里活下来的孩子,”皮影说,“见他可怜,一块带过来了。”

      希望是毒窝出身的孩子,父母都以制毒贩毒为生。他七八岁的时候,一家长辈全部被杀,只有他侥幸逃脱,从此成了一个流浪儿。

      许振之前就曾想过,希望的心结会是什么,如果他没有打开心结,在梦里会表现为什么形式,停滞还是偏离?

      现在看到真人,他有九分确定,这孩子的情况属于偏离。

      他的心结源于一种错误认知——他一直以为,暗角的规则就是世界通用规则,暗角的生活就是世界唯一生活。他隐隐感到这种想法不太对劲,自己的人生也不太对劲,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怪不得他能自己打开心结,因为遇到韩针针之后,他就知道什么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了。

      希望作为一个已经打开心结的人,不会成为众生梦的阻滞,所以许振完全可以不管他。不过他毕竟是当师父的,有义务抓起希望的教育。

      他干脆在梦里又收了一次徒弟。

      如此一来,十三个人里只剩杰恩和针针还没正式出现过。

      而在已经出现的十一人里,钟毓秀、傅恒、晋云康、韩焉辞、皮影、希望六个人心结已解,道士和阿刽没有心结,苏荼、刺隐、陈宝刀四个人暂时未解。

      苏荼的心结仍然未知,陈宝刀的故事还没浮出水面,至于刺隐……

      他在孤儿院里半死不活地呆着,每天机械性吃喝拉撒,余下的时间全用来怀疑人生,一天问自己八百遍:为啥死的不是我?为啥我还活着?为啥我还不去死?

      他完全没办法沟通,一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越过越像个自闭儿。

      许振尝试和他对话,被他一再甩冷脸,最后意识到这样不可取。刺隐的心结太特殊了,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对付的,得下猛料!

      于是这一天,许振把刺隐单独堵在房间里,关好门窗,拉死窗帘,确保不会有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看到两人的对话。

      他郑重其事地问:“你是真的一心求死吗?”

      刺隐一愣。

      不等他回答,许振说:“我相信你是,否则也不会隔三岔五自杀一次……虽然每次都被救回来。但是说实话,朋友,你太烦人了。要死就果断死,别磨磨唧唧浪费大家时间。我见你每次下手都不够狠,干脆帮帮你吧。”

      他连珠炮似地说完,不等刺隐回答,掏出一柄尖刀,朝前一递。

      刺隐感觉胸口一凉,低头就看见心口外头已经只露个刀把了。许振的手法稳准狠,避开肋骨直入心脏。

      原来心拔凉拔凉的是这种感觉……

      这次真的绝无活路了……刺隐心想。

      刹那之间,强烈的后悔盈满了内心!

      许振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扭曲的神色。

      解开刺隐心结的办法,便是另辟蹊径,让他扎扎实实死一次。

      死亡是万能良药。死一次,什么毛病都治过来了。

      这里是众生梦,所以刺隐不会真死,他会一直陷在意识消失前的濒死体验里。

      正常人的濒死体验,几分钟内就能把一生过完,而刺隐距离梦醒还有几十年,漫长到足够让他将死亡,视为人生里再庸常不过的事。

      *

      没有人怀疑刺隐的死因,因为他本就满怀死志。

      但是,刺隐既死,就没办法牵出其他人。他的心结是否解开,也要等他从梦中醒来才能知道。

      杀死刺隐,是没办法推动梦境进展的。

      但许振仍然这么做了,因为这是唯一能帮他解开心结的机会。

      虽然刺隐的死没有牵出其他人,但似乎也不需要了。没过几天,皮影和阿刽领来了仍穿着一身警服,还没犯下屠杀案的杰恩。

      杰恩是扫/黑行动组的一名警员,这次过来是为了和皮影两人一起调查陈宝刀。但许振旁观之下,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杰恩以做义工的名义来到孤儿院,却在见到陈宝刀的时候,支走了皮影和阿刽。

      原来他根本不是来调查陈宝刀的,竟是来找机会和陈宝刀私聊的!

      他们的私下谈话,全被暗中的许振听在耳里。

      “大龙头,”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我是来给你提供帮助的。”

      陈宝刀稀奇了:“帮助?”

      “你现在的处境就不用多说了,只要行动组这边一掌握确切证据,马上就能把你抓捕归案,承认吧,你需要我的帮助。”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杰恩说,“你们这么长时间一直都逍遥法外,没有警察的配合是做不到的。你在警局里一定有一个合作者,我想问,这个人是谁。”

      陈宝刀站起身来,绕着他走了一圈,纳罕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实话实说?如果我在警局真的有合作者,那么他才是最能帮我的人,我怎么可能出卖他?”

      “因为……因为这个人是白警督?”杰恩试探着问。

      陈宝刀眼睛一眯。

      杰恩见了他的反应,继续道:“如果你的合作者就是行动组新上任的白警督,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我姑且猜测,之前的黄警督对你们九龙会穷追猛打,让你起了杀心。于是你就和八龙头、白警督合作,借九龙会内讧的名义,杀死了黄警督。”

      “此举让白警督顺利上位,成为新的行动组长。但你没想到,他背叛了你。上位之后,他不但没像说好的一样放九龙会一马,反而要和你们不死不休。”

      杰恩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陈宝刀却笑了笑,“年轻人,你也太小看我了。要是打算干这种事,我怎会不留姓白的把柄?”

      杰恩一愕,“我猜错了?”

      “全盘皆错。”陈宝刀说,“不过,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回答一个问题,我就考虑跟你合作。”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

      犹豫片刻,杰恩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经历。

      此时他的女儿刚被黑!帮绑架,他意欲追查,却因为警匪勾结的缘故寸步难行。他只得转而调查警匪勾结的事,想把警局里那个保护伞抓出来。通过调查得知,这个人不但和绑架女儿的组织勾结,也和九龙会有勾结。

      于是,他就找来了陈宝刀这里。

      杰恩听完他的经历,叹息一声,道:“你刚才的猜测虽然全盘皆错,但有一条是对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众生之梦(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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