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崛起》量子星星

77、众生之梦（十一）

　　“哪一条？”

　　“那警匪勾结里的警，的确是白警督没错。”

　　杰恩先是一愣，随即提出质疑，“你的话前后矛盾，叫我怎么相信？”

　　“小伙子，我和你没有利益牵扯，也不需要你的帮助，信不信只在你自己。”

　　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事了，杰恩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他道：“你真的不需要帮助？”

　　陈宝刀想了想，“几天后，你参与抓捕行动时，帮着我一点。子弹无眼，我可不想当场就死。我还打算多活几年，出狱过上退休生活呢。”

　　杰恩诧异，“抓捕你？几天后？”

　　陈宝刀却不再回答。

　　几天后，皮影告诉许振，他们终于抓住了陈宝刀的把柄。

　　“他等不急了，要逃跑了！”

　　“逃跑？”

　　“我们得到可靠线报，陈宝刀打算偷渡去暗月角，明天在码头和他走私船的手下见面。只要我们提前埋伏，抓个现行，不但能把他抓捕归案，还能掌握他走私的证据！”

　　“你们就打算以走私罪起诉他吗？”

　　“当然不是，但只要有这条走私罪，就能先把他抓了。没了他，九龙会剩下的人就是一盘散沙，挨个抓起来问，我不信找不出其他罪证。”

　　许振提前知道结局，他们还真就没找出其他罪证。

　　第二天，陈宝刀被捕。

　　警察在现场找到了他参与走私的证据，还找到了一个奇怪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装有一份调查报告，里面写的是九龙会某些成员和白警督私相授受的惊天秘闻，不但细节丰富、逻辑详实，还附带一整套证据链。

　　看起来像是白警督一直和九龙会有染，身为大龙头的陈宝刀虽未参与，却察觉了这件事，所以命手下调查。

　　涉案警察不止白警督一人，他们好像已经把警匪勾结做成了一门有继有承的生意，白警督是这一届的领头者，上一届是他已经退休的师父，再上一届是师父的师父……

　　也就是说，在这个警局系统里，数十年来始终存在着一条为□□保驾护航的暗线。

　　陈宝刀被捕后，杰恩几乎每天都来孤儿院，坐在两人当日交谈的长椅上冥思苦想。

　　许振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陈宝刀曾告诉他，参与警匪勾结的人是白警督。
　　陈宝刀提前就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捕。
　　陈宝刀在被捕现场，“不经意”留下了警匪勾结案的完整证据链。

　　三个事实加起来，实在没办法不联想到——莫非陈宝刀是故意的吗？

　　故意用自己的被捕，揭发警匪勾结案的真相？

　　可是……

　　为什么？

　　就在许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韩焉辞匆匆找到他，“宝刀大叔去哪里了？他只给我留下这个，就失踪了！”

　　许振顿时起身：“他给你留了什么？”

　　是一个铁盒子，盒子里有一张银行卡，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背面写着银行卡密码，还写着一家看守所的地址。

　　许振把照片翻过来。
　　看清楚的那一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照片里是年轻时候的陈宝刀。
　　寸头方脸，咧嘴大笑，腰板笔直。
　　一身警服。

　　*

　　看守所里，许振和韩焉辞见到了暂时羁押的陈宝刀。

　　把照片扔在桌上，不顾头顶的监视器和门外的警员，也不等陈宝刀开口，许振直接说：“死去的黄警督，是唯一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对吗？”

　　二十多年前，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警员陈宝刀，被上级相中执行一项卧底任务。

　　他就此混入了九龙区，从一名小小的马仔做起，步步为营地往上爬。

　　原本的任务很简单，只是收集重要情报提供给警方。但他干得实在不错，任务结束时，在帮派里的头衔已经是看场大哥。

　　上级舍不得这么好的苗子，就让他继续潜伏，并给了他一个新任务：调查那条一直暗中存在的警匪勾结链。

　　这一潜伏，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年间，知道他来历的人一一死了，最后只剩一个黄警督。二十年间，他的身份也逐渐变了，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卧底警员，而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大。

　　“九龙会的结构错综复杂，九大帮派各行其是，幕后还有一个元老会。大龙头的名号只是一种威望，却管不着其他八大帮派的事。”陈宝刀说着。

　　“所以就算我成了大龙头，也不可能一下子摸清警匪勾结案的幕后主使。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么详实的证据，纯粹是因为，我调查这件事已经二十年了。”

　　许振问道：“当你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后，就向黄警督表明可以收尾了，所以才会有这场清扫九龙区的行动，是吗？”

　　“在整个扫/黑行动里，一直是你向警方传递消息，所以九龙会才能倒得这么快，是吗？”

　　“你和黄警督在会所里接头，却遭遇八龙头的袭击。八龙头和白警督勾结，杀了黄警督，让姓白的一举成为行动组组长，坐享黄警督打下的功劳，是吗？”

　　许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就在我们遇到你的那一天，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你是警察的人死掉了，是吗？”

　　“我不是警察。”陈宝刀咧嘴一笑，“小伙子，你不会真以为我手里没有脏事儿吧？黑吃黑都是家常便饭了，不沾点荤腥怎么稳坐龙头？”

　　“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当□□老大当了二十年的人，还能做回警察？”

　　“不再是了，早就不是了。”

　　黄警督的死虽然猝不及防，但陈宝刀没有许振以为的那样伤心。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就想明白了，他这辈子再无做回警察的可能。

　　所以，黄警督死后，原计划照旧执行。

　　九龙会覆灭，他故意被捕，借此曝光警匪勾结的证据，为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涯，画上一个令人满意的句号。

　　他将自己转移出的财产留给了韩焉辞，让他以后来接自己出狱。这个计划很冒险，只能托付给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而他竟然选择了刚认识不久的韩焉辞。

　　陈宝刀敢托付，韩焉辞就敢答应。

　　十二年后，他果然未曾失约，把陈宝刀接了出来。

　　许振曾见过不知所措的人，见过深陷苦难的人，见过迷失方向的人。而陈宝刀，无论是不是警察，他都是许振这辈子见过的，最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可是，有一个问题仍未解决。

　　陈宝刀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是被遗忘的身份？黄警督的死？本能避免的牢狱之冤？

　　带着这样的疑惑，许振观察了一个月，都没发现他表现出任何停滞或偏离的现象。

　　直到一个月后，皮影带回了那个消息。

　　“那份证据鉴定为假，高层认定陈宝刀和白警督有仇，故意栽赃陷害他。警方没起诉，现在白警督也复职了。”

　　许振一时无法接受，“你说什么？”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皮影说。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证据被认定为假的，警匪勾结被认为不存在。

　　白警督停职一个月，现在官复原职，即将收取扫/黑行动大获全胜的甜美果实。

　　陈宝刀和黄警督都忘记了，在警匪勾结之上，还有官官相护。

　　陈宝刀过去二十年的煎熬血泪，未来十二年的牢狱之冤，一朝化为乌有，一朝失去意义。

　　从二十二岁警校毕业，到六十岁出狱。

　　整整三十八年大好时光。

　　一串了无痕迹的泡影。

　　*

　　再去看守所探望陈宝刀时，就发现他已经陷入了停滞。

　　但这一次许振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心结真的……能有解吗？

　　好在，众生梦和道士的年岁一样长，而今入梦才十七载，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供许振慢慢思考。

　　不久后，韩焉辞捡到了一个襁褓里的女婴，取名为韩针针，认作女儿，带回孤儿院抚养。

　　韩针针出现之后，进入众生梦的十三个人全部登场完毕，但陈宝刀和苏荼的心结仍然未解。

　　许振把目光聚焦在了苏荼身上。

　　可以说，苏荼是十三个人中最没有故事的人。

　　她就像所有普罗大众一样，按部就班地出生、长大、上学、工作……历练几年出来创业，创业公司半死不活，最终倒闭。她再度回归打工人行列。

　　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年，年近三十，一事无成。

　　苏荼和普通人唯一不同的是，她家里有钱，就算追梦失败也没什么。

　　三十岁那年，她对朋友们宣布，从此不再奋斗，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也是到此时，许振才发现，她的状态和梦中初遇时截然不同。

　　从前她充满干劲，内心里好像燃着一把火，现在却给人一种承受不了风霜，只想躲入避风港的感觉。

　　她身上的活力消失了，眼里的光熄灭了。她终于变成了那个在工作日午后打着麻将的女人，慵懒美艳，也透出难言的疲惫。

　　从这一天起，苏荼的人生支线变弱了。

　　没有陷入停滞，却远离了孤儿院，远离了和众人的交集。

　　她正在逐渐失去参与感，越来越不像十三位主角之一，而像众生梦里的其他人，像一个随意设置的背景板。

　　许振找到利维坦，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后者告诉他，众生之梦里存在三种难解的结。

　　“一种是无法走出创伤，陷入停滞。”
　　“一种是对现状不满却不自知，发生偏离。”
　　“还有一种是迷失。在漫长的人生之路上，一点一点迷失了方向。最后不再有他独一无二的路，他会成为茫茫人潮的一部分。”

　　从他的话语中，许振似乎看到了一幅苍凉的幻景。

　　每个人踏上旅途时，都携带一份珍贵的自我，但是这条人生之路，远比行人想象的更加崎岖。

　　时间推着行人赶路，全然不顾他的七零八落。于是，一部分自我度不过创伤，停在了半道；一部分自我被错误困扰，走上了岔路；还有一部分自我被一次次的挫败驱赶，逐渐迷失方向，最终只能混入乌合之众，随人潮涌动。

　　百年的路走完，行人站在终点，于几秒或几分钟的濒死里匆匆回首，便能瞥见那些让自己折戟沉沙的跟由——

　　伤痛，错误，从众。

　　人的一生，平凡之心与超越之心在胸膛里交替跳动。

　　平凡之心，是一颗服软、困顿、踟蹰不前、安于现状的心。
　　超越之心，是一颗不屈、坚强、一往无前、充满渴望的心。

　　换上平凡之心，人就能无视那些丢失的自我，从人潮里寻获安全感，这不失为一种幸福。但只有超越之心才能指引一个人踏上超凡之路，去见证前方不可思议的风景。

　　这是超凡之路的起点，超凡修行的第一步，也是许振要为众生所做的事——为他们换上一颗超越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