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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私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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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韵从长公主房间回来,脸一直沉得厉害,她坐在铜镜前,紧盯着这张陌生的脸,这是一张十二岁的脸,烛光摇曳下,像极了地狱归来的恶魂。
重生半个月,她下意识避开那段痛苦的记忆,直到梦境出现,它是如此真实的昭示着那段血淋淋的事件曾经发生过,而且还会再发生一次!
她抬起手腕,红印消了许多,起了一排水泡。
她之所以没有告诉长公主,是因为李妈妈虽只是资历高些的二等侍女,在府中地位不高,但她的长女却是府内的管家之一,内院更兼有一名一等侍女的内侄女,有这些个关系,她在府里几乎能横着走了。其他妈妈顺势欺压她一番,无非偷闲之余又能示好。
内外夹击,即便告了,他们照样有能力周旋。况且长公主年芳十五,已开始协理大长公主处理朝廷政务了,终日忙碌不堪,府里的事皆与管家们处理。
长公主不过顺口一问,未必能躬亲处置,到时是黑是白,还不由这些人说的算?更何况,她有她的骄傲,她要靠自己一步步的走到她的面前!
瀚武帝国和别国不同,朝廷分内廷和外廷,内廷主管朝堂政事,外廷主管军事战争。内廷由历代嫡长公主接任,外廷则由皇帝治理。
内廷文官全是女子,外廷则是男子。
她的目标是进入内廷。
谢道韵捋清思路,想到目前的处境,首要的任务是摆脱李妈妈的钳制,可李家虽是家奴,却树大根深,她一时想不出办法,见天色已晚只好熄灯入睡。
次日寅时三刻,她准时醒来,替长公主送了捧盒回来,便抄起扫把洒扫庭院。
长公主府建制较为宏伟,为九进十一开间,她负责长公主起居的第八进,左右一间间院子,直到申时初才结束。
她收了扫把,回下房的路上,碰到一名八岁左右的儿童在树下哭,她见四下无人,便走过去问道,“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小男孩抬起胖嘟嘟的脸,上面有两道泪痕,“奶奶说二姐以后能当圣人,还说我只能当一个低微的家奴,姐姐,什么是圣人?阿寿长大以后也要当圣人!”
谢道韵看他着实可爱,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笑,她寻了个地方和小孩并排坐下。她一眼就看出小男孩并非双体,且是体修中资质较差的。
圣人是气修的第七重境界,自第一重至第八重分别为:童士、生士、元士、慧士、进士、魁士、圣人和圣王。
朝堂官员多数是魁士,圣人很少有人能达到,圣王更甚。传说世间只出过三位圣王,分别是:儒王、庄王和道王。
皇宫的圣人塔顶峰便有一幅儒王留下的字画,听说圣王的字画能创造出一个世界,想当初圣人塔她能随时出入,却没有好好研习。
谢道韵出神的想了一会儿道,“阿寿可以当武圣,武圣和圣人是一样的。”
小男孩抬起头,两片湿漉漉的睫毛扑闪扑闪,“姐姐说的是真的?”
“当然,武圣可比圣人厉害多了,能移山倒海,能横跨山川大泽。”
小男孩惊得用手捂住嘴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不过阿寿得努力练武,要吃得苦中苦,要日复一日的坚持。”
小男孩重重的点点头,跳下地面道,“谢谢姐姐,阿寿要回家了,我要证明给奶奶看,阿寿将来能比二姐厉害!”
谢道韵看着小男孩跳窜窜的,直到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回到自己房中。随后她如往日般,往前厅送了捧盒,又至伙房烧水。
铜锅刚倒满水,外面即下起了倾盆大雨。
因工作量大,她一般早睡。睡梦中,她隐隐听到喧闹声,但她实在太累,饶是被吵醒两次,仍翻个身又迅速入眠了。
骤然间,“碰!”的一声巨响,谢道韵倏地被惊醒,只见门被推开,一根根晃眼的火把涌入。
她用手背遮住眼睛,只见有一人上前揪住她的手臂往下拉,她一时没准备,滚在了地面上。只见李妈妈掐住她的脖子歇斯底里道,“你这个贱奴!害死我一个孙子不够,剩的也不肯放过!我早该杀了你这个贱奴,这样阿寿就不会死了!我的乖孙子啊!我的乖孙子!”
谢道韵听到名字只觉得晴天霹雳,惊诧得忘了挣扎。
旁人把李妈妈拉开,谢道韵才得以喘息,她顺了呼吸连忙问,“阿寿怎么了?”
李妈妈早已哭成一团,瘫在地上了,另一个少女站出来道,“你还有脸问?阿寿未时出的门,有人申时看到你和他在花园的树下,之后他一直没回家,我们找了一晚上,刚在清幽池里找到他的尸首,不是你还能有谁!”
谢道韵认出少女是李妈妈的内侄女,长公主内院的一等侍女李桂芝。
李桂芝接着道,“妈妈们,这个凶残的杀人犯,必须活活打死!谁说得准她下一个目标是谁家的孩子!”
妇人们原本只想看个热闹,倒如今眼神都凌厉了起来,有两名粗使婆子上前,一人抓住她一边手臂,其余的也围了上来。
谢道韵也不挣扎,只盯着站在侧边衣着较为讲究的女子,她猜这是李妈妈的长女,也就是管家李悠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主府何时由你们来做主了,私自判决,胡乱处以私刑,不知律法该当如何!”
李悠茗用发红的眼睛盯着她道,“处死你一个罪奴,还需要给别人知道?不过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太过简单,把她关到柴房去!”
谢道韵被这人群架起,推搡着拉到了柴房,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停,竟下起了鸿毛大雪。
她被绑在柴房的柱子上,说是柴房里面却是空的,随后两个老妈妈在李悠茗的示意下,在她身前架起两口大铁锅。
谢道韵怎么还不明白,她是纯火体质,最是怕热,长期处于高温环境,相当用一把钝刀将她身上的肉锯开,直至死亡。
铁锅一会儿便架满了柴,有人往铁锅倒了蜡油,接着火折子一点,两团火慢慢燃了起来。
谢道韵平日烧水离远远的,都觉得如撕裂般的痛,如今两口铁锅就架在身前,只有半臂的距离,她痛苦咬紧下唇。
不知持续了过久,房内的人越来越少,看热闹的婆子们都回去歇息了,房内只剩下李家人并李家的几名亲戚。
谢道韵处于半梦半醒间,即将步入昏迷的状态,但又有一道强烈的求生欲望挣扎着,让她没有失去意识。
她脑中竟细无巨细的想起十二岁那年的事来,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她上一世十五岁后,开始和公主府频繁往来,公主身旁的八名贴身侍女,她各个眼熟,唯独李桂芝没有见过。况且瀚武帝国向来太平,那年的确出过一桩诡异的案件,朝廷只出了布告警示民众,却不说是哪家出的事,如今想来,却是发生在公主府。
谢道韵挣扎着睁开眼,她身上汗水涔涔,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汗水仍源源不断的流失,地面已积了一滩水渍。她眼睛一睁开,便有汗水留了进去,刺得她更清醒了些。
她张口说了几句话,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李悠茗显然从口型看出她说了什么,便着人把铁锅架开,给她灌了一大碗的盐水。
歇了半个时辰,她才找回一口气。
李悠茗坐在凳子上,情绪显然沉下来,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而是很有耐心的等着,旁边那两口大铁锅被她吩咐着随时添火。
谢道韵看那两口锅,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的嘴唇刚饮完水又立即硬结,显然是缺水缺得厉害了。
“你如何确定人是我杀的?我若想杀人,岂能让你们撞见!更何况孩童尔,我杀他有何用?”说后面那句话时,她看向李桂芝。
想裁剪,就有人递剪刀,只可惜赔上一个孩子的性命!
谢道韵上一世十五岁后,在公主府玩得跟自个家似的,管家哪个不认得,却不曾听说有姓李的,这一家子在公主府不会长久了,这是刚才生死一线间记起的。
前提是,她自己不能先消失。
李悠茗道,“你少给我装傻,你对我们李家难道不是怀恨在心!”
“李管家,为什么每回都是我,为什么每回都是相同的地点,且每回都在冬季,借刀杀人这么简单的逻辑,李管家竟看不透吗!”
李悠茗毫不动容,但没有打断她。
谢道韵余光看到李桂芝表情不自在了起来,而且有些焦躁了,她又道,“无非属我最无根基,最容易拿来背黑锅了不是吗?”
李悠茗不耐烦道,“别东拉西扯,你再不说,我就重新架铁锅了。”
谢道韵思忖了片刻,事情不能直接捅破,毕竟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也很难解释,她只得试图说服道,“早时外面下着大雨,我在大雨前已回了伙房,有周妈妈作证,之后一直没有离开下房内院,有钟妈妈作证。阿寿究竟什么时候被害,必须找仵作验过才清楚,出了命案理应报官不是吗?”
李悠茗听出来了,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杀人凶手,她感觉被戏弄了,表情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把锅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