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抓虫）煌煌幽都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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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光年之外，横跨漫漫虚空海，无数大小世界，一座仙宫在虚空中漫游。里头主人手执棋子，和一尊青木傀儡对弈。
这局棋才刚刚开始，上头落子寥寥。执白的青木傀儡忽然轻笑出声，他看着工艺粗糙，许多枝叶都还留在身上，笑声却极为清澈柔和：“真君在看什么？”
被称作真君的此间主人转回头，他被微光笼罩着，看不清面目。嘿嘿一声笑，往棋盘上轻轻落下一枚黑子：“当年我一债主来找我，让我在许多年后，留意一个人。刚才心生感应，就看了那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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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多事情，陈之鱼神魂疲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看看周围还是睡前的模样，顿时神清气爽。开门出去，一个小丫头正在院子里玩耍，闻声连忙站起来，奶声奶气道：“陈老爷，您的夫子正在饭厅等您呢。让我看你起了没有，起了就叫你一声。”
“夫子？”陈之鱼不慌不忙问道：“你是谁，怎么叫我老爷。”
小丫头看着六七岁，说话却已经很伶俐了：“我是王丫丫，昨日老爷这里动静大呢，爹爹就带我们过来府里找活儿。老夫人已经同意了的。您可别赶我们走呀。”
“不赶不赶，老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偌大县侯府邸，当然需要人手，陈之鱼初来乍到，交给亲娘也是放心的。
沿路前往饭厅时，果然看见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饭桌上，低着头，唏哩呼噜的吃着饭。
陈之鱼在对面坐了，大声喊道：“夫子！”
“哎！？”老头儿抬头看见爱徒，笑得见眉不见眼：“好孩子，来来来，昨日太高兴了，竟然都忘了让你先吃口粥米，定定魂。”
陈之鱼连忙端起来，脑中却有些发散。
凡间有很多鬼怪传说，说是人意外下了阴间，不可吃用那里的东西，否则沾染阴气，就再也还不了阳了。有些故事里，还有那主人公一转头，原本美味的吃食就变成了蛇虫鼠蚁等恶心之物。
陈之鱼当然不会将传说当真，他笑着左右看看，先问道：：“夫子来得早，不知可见过我娘了，我见她昨日疲惫，都不及说什么。若她还未用饭，我便再等等。”
“嗨，莫等莫等，你娘阳世时，身子太弱，其实早该下来了。偏不放心你，一口气撑着，损了神魂。后来下了阴土，那时咋们这儿也是没吃没喝的，得不到弥补，只好日日昏睡着。
现在好啦，你有了栗米俸禄，都是好粮食，你娘亲昨晚浓浓的喝了，起码得睡上三日才醒呢。”
陈之鱼抿了抿唇：“是我拖累我娘。”
“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苦尽甘来啦，莫多想莫多想，没了肉身，小心伤魂呢。来来，夫子给你盛好吃的。”
老头儿说着，又抓起勺子，躬身挑着粥盆上头那层粥油，盛了厚厚一碗。往陈之鱼身前推了推，还给放了几片酱菜。香的人下意识吞咽。
陈之鱼想说自己死时都是糟老头子了……但何必煞风景？
只接过来大口喝着。原本还有些轻飘飘，仿佛和阴土有些隔阂的神魂一下子有了重量。
夫子口中的好米下肚，除了蔓延全身的满足感，还有一种暖融融，说不出的舒服。
用了饭，一起去看了睡着的亲娘。见屋子整洁，还有个妇人照顾收拾，陈之鱼才放下心来。
那妇人正是早上小丫头的娘，这一家人夫妻两个，三个孩子，都是得用的人手。
走出房门，老头儿有些着急的道：“走走走，你是新魂，到了这阴土啊，还有那第一等的要紧事要办呢。”
第一要紧事？莫非还要去受一受审判，辨一辨善恶？
陈之鱼正要问，就听老头儿接着道：“往本地城隍府，录了姓名籍贯，你拿了阴间的身份牌，才算是稳当了。身份牌上可观功德善恶，和分配的住宅田亩，你虽然有真龙恩赐，但在一地，守一地之法令，事关重大。”
陈之鱼被拉着走，外头竟然还停着马车，前后阴兵拱卫，举牌开道，全副的县侯仪仗，
“你新拜城隍，是去见上官，规矩要做足。”老头儿拉着陈之鱼上马车，解释道。
马车行动间无声无息，很是平稳。
陈夫子趁机给陈之鱼讲解周围人家，阴间规矩。
“咋们现在都是魂魄，所在自然便是阴间，讲究些的叫幽都，九幽，不讲究的阴土冥土胡叫，意思都一样。在这里管着咋们的，就是城隍爷，一般阳世里家庙在哪一块儿，就归哪个城隍爷管。”
但也有例外，横死的，葬于外乡的，都有可操作的空间。只有在阴间入籍，才算尘埃落定。
也难怪老头儿着急，别看阳间大，出个远门就得一年半载，却不知阴间只有更大的。
陈之鱼丧命京师，是为救驾，皇帝但凡讲些道理，就该将尸身发还故里。
谁知圣旨下来，却只让乡里修了小祠，陈之鱼的尸身却被留下了，指来指去，最后暂时葬在了未来皇陵所在。
陈之鱼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可以归这个城隍管，也可以归那个城隍管。
如果不速速入籍，就有些“妾身未明”的意思。
“原来如此。”陈之鱼点头应是。
“不过，之鱼你毕竟不是白身，稍后拜了城隍，拿了籍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后续的俸禄发放，土地分配。”阳间说安淮县侯，可阴间是没有这个地方的。需要城隍划分差不多的地块。
在阴间生活，一片好的封地极为要紧，事关阴谷的收获，魂魄长期不进食，则神智减退，直到朽木。
陈之鱼仔细听着，都记在心里。
两人说得差不多时，城隍庙就到了。
一路经过公输阁，文武官厅，二十四司司阁。
许多格局和凡间的城隍庙相类又有许多不同，起码戏台不可能有，城隍真身寄居，神灵办公的地方，自然要有威严。
入了中轴正殿，正中端坐城隍金漆泥象，带獬豸冠，虎目浓眉，不怒而威。
顶上牌匾书写“正大光明”，四字铁画银钩，有真威势，心虚者视之则神志崩溃，普通人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隐瞒。
城隍左右站立文武判官，文判官执判官笔，生死册，武判官掌斩邪刀，渡恶尺，都是真正的宝物。
坐下两班人马，肃穆俯视，威风赫赫。
陈夫子恭敬行礼：“小人陈德宽，家中有功名爵位的小辈新死，前来城隍殿前入籍。”
本来毫无动静的泥象木胎顿时有一缕神念寄宿，漆涂的双眼眨动，力量蔓延笼罩，别有一种深邃。
陈之鱼心中惊奇，随着夫子的动作，一拜后就恭敬等着。
文判官手上生死册无风自动，刷刷翻过半册，停在其中一页上，金字浮空，一列列详细记载了陈之鱼的生卒年，和善恶功德等。
但下一刻，陈之鱼怀中无字书一震，生死册上金字一个个随之消弭。
文判官一顿，看了眼陈之鱼：“你非此间人，去吧。”
陈老夫子一惊，没有阴籍，就无□□回，正要上前分辨。却见左右皂役木棍顿地，拦在前面。
这么一打断，神灵神光褪去，又是泥塑木胎。
半空中一张铜牌掉落，陈之鱼忍住惊骇，上前捡起来，虽说没有籍贯等文字，却还是划分了土地，以后只要沟通这铜牌，就能领取苗种，雇人种植阴谷。
陈老夫子凑上来看罢，还是忧心忡忡，连说怪事。好在总不至于全无收获，只能以后再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由头。
唉声叹气的对着泥塑木胎再行了一礼。
陈之鱼感受怀中又没了动静的无字书，心惊之余，还隐隐有着一种不安，下意识跟着行礼。
回程路上，两人都无话，最后陈老夫子吩咐道：“这事儿老头儿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不知道其中究竟之前，轻易不要外传了。你既然拿到了分封，就先当作没有籍贯那回事，按部就班的找人耕作就好。”
“我知道的。”陈之鱼应道，然后又问：“夫子，您说那些境主尊神，死前是修道人，可我在阳世，只见过许多欺世盗名的神棍，不知还有真仙，您可知是怎么回事呢？”
陈夫子摸摸胡须：“听说世间有上古，上古破碎之后，分成许多世界，有些世界分的好东西多，就还能修道，有些世界分的好东西少，就都是普通人。可能我们那儿，就是分的好东西少了吧。”
“那黄泉幽都却都是在一处？”
“不晓得，不晓得。”老头儿挥挥手，见陈之鱼若有所思，忽然意识到了：“之鱼，莫非你想修道？”
陈之鱼道：“夫子，我有些奇遇，刚才文判官或许已经看出什么，只是不追究罢了。也不知是否有所误会。”
陈夫子挥挥手：“城隍坐下三千六百坊，忙的呢，哪有许多功夫和我等小民计较。”
陈之鱼不说话，夫子这话是道理，也是侥幸。
人说怀璧其罪，无字书是远古灵宝碎片，如果慢慢收集，谁知能不能重现上古荣光。如果暴露，就是滔天之祸。但既然有宝物，也不该怕这怕那，以为深深锁了就能平安。人有百密一疏，天有不测风云，消极对待的话，也只是将命运交给运气和侥幸。日后只要露出一点点痕迹，就是反噬之时，恐怕万劫不复。
陈之鱼生前颠沛流离，见过许多例子，或者美色，或者金银。只要你有，无论怎么遮掩，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没有力量，只能随波逐流，由不得自己。
陈之鱼看见了上古的风景，也经历了自身的沦落，此刻魂归九幽，只想试一试，能不能伸手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几日后，打理完杂事，叙足了旧情，陈之鱼叮嘱了旁人莫要打扰，一个人闭锁房门，再次显化无字书。
天霄借无字书择徒，书册之间都有感应，只是因为都是残片，这感应非常淡薄。但是，只要陈之鱼能够接续上断开的择徒程序，就能不断回收剩余的无字书。使之融合，向“母本”靠拢，一点点回复上古灵宝照妖镜的威能。
毫不犹豫，“元”“识”两分，裹挟两魂三魄投入无字书。
无字书滴溜溜一转，化光而去。
原地的陈之鱼双眼神光暗淡，愣了愣，躺到了床上。
而另一个陈之鱼，寄托灵宝中，在另一个更高维度的视野中，睁开了眼睛。
上无天，下无地，无远弗届。
一条庞大的河川无声流淌，河中突兀生着小小礁石，水花轻轻溅起，陈之鱼来不及分辨，无字书仿佛受到牵引，直接投向那朵水花。
许久之后，河川中，又一朵浪花生成，而河岸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抓虫）煌煌幽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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