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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县里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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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落钟县里,有那么三害,山里黑熊,县里差役,衙内刘元。
山里熊瞎子不去说他,这第二第三害,其实是一回事儿,那刘元亲爹是本地县令,亲娘是邻府军将家的千金。两人统共这么一个亲身的宝贝蛋,捧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差役们自然都是这宝贝蛋儿的御用狗腿子。
偏远小县没上官搭理,县令在本地干得美滋滋,也不乐于去活动。一待就是十年,眼看着还能有下个十年。
有这么一对儿爹娘当靠山,还有什么是刘衙内不敢不能的?
从能跑能跳开始,就带着一帮狗腿祸害乡里,横行霸世,但凡有一点点不顺心意的,就要发作出来,踹翻了人家的营生。
要不是年纪才14,家里女眷还有在管束,恐怕不止欺男,还要开始霸女了。
不过全县城,也不是他一家独大,县北还有个回乡定居的王姓老举人,功名到了举人,那也是庞然大物,虽说本身在仕途上走到头了,可谁知道人家有什么出息的亲朋故旧呢?举人离着进士,可只有一道坎了。
逢年过节,节礼信件,那是有来有往,不是个独夫。
就是可惜这老举人亲缘薄,早年丧父丧母,中年丧妻丧子,临到头就一个孙儿伴在身边。
老举人也有点心灰意冷的意思,归居田园,收了几个颇有身份的学生。就这么学生教着,孙儿养着,日子也算有滋有味,人人说起都是敬重。
小县城事儿少,大部分拐着弯的都认识,有时聚起来说长道短,就得带上这个刘衙内和王举人家的独孙王蕴和。风评当然是一天一地。
“现在都还小毛孩子一个,还能放在一起说说,过个几年,那前途可就不一样咯……”
“嘿,你是不知道我们县令夫人什么出身,刘衙内再不济,跑去外祖家混个小将还是成的吧?”
“这是如此,才说天与地呢,读书可是光明正途,只要有了出身,区区将兵,泥腿子罢了。”
下头说得热闹,上头也有一帮人,正静静聆听着。见话题慢慢转到哪家的酒水甘甜,哪处的寡妇风流,才移开了注意力。
一个青衣广袖,梳着道鬓的俊美青年开口道:“看来这小县里,出众的人物就是这么两个了。”
“其他也有些,但都是陪衬。”
“只是……”第一个开口的青年犹豫道:“那刘衙内如此蛮横……看着不是好人啊。”
一声如铃轻笑响起,靠着二楼回廊,淡淡俯视楼下,闲听碎语的美貌女子回过头来。她发鬓鸦黑,肌肤通透无暇,五官生的淡,眼睛却极有神。一身不说不出材质的广袖深衣,只一点点风就吹动,仿佛仙女降凡尘。
她刚才俯瞰其他人的视线也确实如同看凡尘蝼蚁,也就这时回头看向那年轻的男弟子时,才带上了笑意,像是看着一个人了。
这儿坐着的几个,都和她一样的打扮,是今早才来到这座小县城的外乡人。
因为穿着打扮和本地人完全不同,加上都生的好,很是引人注意。刚才楼下瞎聊时,就有人探头探脑的往上瞄。这时见这女子笑靥,顿时痴痴呆呆,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出声,四周就是一静。女子拂过发梢,不将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羞怯。轻轻笑道:“师弟,你是长老嫡传,自幼金尊玉贵的长在内门,应是没有来过凡间吧?”
青年赧然道:“确实是第一次下山。不知常滢师姐可有什么教我?”
“指教不敢,不过是其他人没来得及和师弟说罢了……”常滢并不居功:“顾师弟,我们虽在仙门,幼年却也是读过凡人的史书的。你看那里头,德高望重者,固然是人杰。
但横行乡野间,啸聚无常,杀人无算者,是否亦不乏豪雄?”
年轻师弟毫不犹豫点头:“是。”
时势造英雄,遇上不对的时候,前者有才不能用,有德不得昭。遇到对的时候,后者却是如鱼得水,有望龙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修仙,就是另一种“时势”,可造就英雄。
常滢微微一笑:“我辈修真,也讲究天赋,可天赋在何处观察呢?不外乎性和命,用路边算命瞎子常吹嘘的话来说,就是气质和命格。
天地熔炉,人人翻滚其间。从未听说世间有长久的太平。这些凡人,若不挣扎,是个什么样的轮回,你我都能洞彻。子子孙孙,年年岁岁,操持一业。不进取,不争胜。
这样的人,就算入了我门,你说他们中有多少会改变,会醒悟?我等前行者,又要花费多少功夫去调教呢?自然不如一开始,就选出超拔者。”
当然机会还是都会给,之后的甄选,就是一场难得的机缘。如果那些蚂蚁,连往前爬几步都不成,我煌煌仙道,又要来何用?
那年轻师弟听得愣了,只觉振聋发聩。常滢见他表情,心中满意,不枉费自己诸多准备。面上反而越加淡淡,一派仙子作风。
“好了,这种小县,也不需耽误太多功夫。顾真,常滢你们带上小弟子,将仙令发下去吧。”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山羊胡中年人忽然出声:“其他要准备的,也都准备起来,择仙缘,总要用下心思的。”
“是,谨遵长老吩咐。”被点名的两人,连同其他弟子们纷纷应道。
落钟镇在内,三百万里,都是一个中型仙门兑泽宗的势力范围。这仙门三十年一择徒,每回都派出筑基后期的高手带队,配一二核心弟子,和打下手的外门弟子成一个队伍,负责一条线路。
如果是有关系在门内的,有适龄的孩子,就直接去将人接来,如果没有关系,那听凭自愿前去参加仙门“甄选”,能过得了考验,也能入门。
一周期三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不至于没有痕迹。
起码镇里乡绅,附近乡老,都有相关常识,至于百姓,口口间也是个故事。
因此一看到传说中的仙令,大部分欣喜若狂,纷纷召集宗族,16岁以下少年,不论男女,自愿报名。太年幼者,只要有人愿意带,或者自己能走的,自愿报名。
但这份机缘,也确实不是人人欢喜的。
一去万里遥,天人永隔,那些年送出的许多子弟,从不见回来。小小的县城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刘元正在外头折腾,一听到议论,就奔回了家里,大声嚷嚷着:“快给我收拾起行囊!本衙内要做神仙去啦!”
一路叫嚷着到了后头爹娘的院落,就见房门半掩着,一只杯子擦脸砸来,里头一声暴喝:“姓刘的,你敢将元儿送去那虎狼之选!我就和你拼了!”
“哪里说来,哪里说来?这不是难得的机缘吗,你我统共一个亲儿子,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我崔玉凤是就这么个亲亲宝贝儿,你刘县令可不止这一个种吧?”这话又粗又俗,噎得刘县令没法儿接。
外头的刘元先不高兴了:“娘,修仙有什么不好的啊,等我学成归来,驾着飞剑带你飞,多好玩儿啊。”
屋里头一静,转头一个打扮富贵,微微发福的妇人大步走了出来,捏起拳头轻轻敲了刘元脑门,又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娘的傻儿子啊!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崔玉凤越说越恨,又抬头瞪着那皱眉不说话的县令老爷:“我今儿话落这里,姓刘的,你要敢让我唯一的儿子去搏命,我就让你外头偷偷养着的一起陪葬!”
刘县令脸色一变,这粗妇是军将家的女儿,嫁过来时带的仆从家丁,一个个孔武有力,要不是那些人护着,自己也不至于管束不住儿子,让好端端一个少年郎,成了那什么三霸。简直有辱门楣!
但他是个有城府的,生生扯开一个笑来:“何至于此,我也不过就提了两句,没说咱们元儿就非得怎么着,这不是机会难得吗?一旦选上了,那就是仙人了。琼浆玉露享着,仙兽真龙驮着,行云驾雾,长生不老,有什么不好?”说着说着又是修仙如何如何好,听得刘元目光晶亮。
县令夫人气得直发颤,她天生一对虎目,气势极强,四下乱看,抓起一把扫帚就扑上去。
“娘,娘!别打我爹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成吗?”刘元似乎被吓住,一个劲的跳脚,让下人把爹娘分开。却又偷偷和亲爹碰了个眼神,露出一个顽皮霸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