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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狐狸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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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觉得白执将灯火掐灭的那刻好像把心中存留的某种期翼给一起掐灭了。
他最后还是没有放灯祈愿。灯火已灭,放与不放都再无意义。河边熙熙攘攘,虽身处万千繁世之中,白衣银发的白执在深黑的天幕与喧嚣的夜景中却显得更为冷清。
“接下来你想去哪儿玩?”
以为白执会望着河面的三千明灯一直出神下去,对方却抄手将他抱起来,神色已经如常了。
想了想,胡说道:“我想回城,城里还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君玄去别处浪了,蓝灿身上又没钱,我还没来得及——”
“对了帝君!”胡说终于想起蓝灿的事儿来,急道:“刚才蓝灿落水,被一个黑衣人救起之后就不见了。他要是丢了,我回去怎么跟仙尊交代啊。”
“你无须交代什么。”白执淡淡地说。
“我是背着仙尊将蓝灿带下凡界的,有义务看管好他的安危。”
“来或不来,是蓝灿自己的意思。他想自己做一回主,且由他去吧。”
见胡说依旧懵懂的眼神,白执微微一笑,“还有心操心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说着使了个瞬移法带胡说来到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胡说想,既然白执说不用操心,就是真的不用操心吧,若蓝灿真的有危险白执不像是会袖手旁观的样子,于是暂时将这事儿搁在脑后了。
到糖人店里看民间艺人捏糖人,觉得不错就买了个孙悟空的,结果还没走出店门就“啪叽”把大圣爷给糊地上了;到古玩店看老学究鉴宝,听到兴起时一摇尾巴竟打坏了人家一只古董花瓶,害白执赔了块千年古玉才息事宁人;接着又去胭脂铺和裁缝铺,铺子里姑娘大婶儿们正讨论哪个色号最好看,热火朝天时却被胡说这只会开口说话的狐狸吓得花容失色……
任白执性子再好,一路逛下来也得皱了两三次眉,万万年来没对谁说过“对不起”三个字的白执帝君,今日竟跟在只狐狸身后到处给人赔不是,将身上值钱的东西赔了个精光。不过,给狐狸收拾烂摊子也没想象中的招人烦,相反,看着跑在前边的胡说不时回头开心地叫着“帝君,帝君”将自己的新发现与他分享时,好像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心中也跟着愉悦起来。
街角是家卖臭豆腐的,摊主说虽然闻着臭但吃起来香。胡说不相信,觉得闻一下已经叫人受不了了,吃下去还不得毒死人,便嚷着让白执给他买上一串尝尝。
“不买。”白执果断道,见胡说有点不高兴,便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温声说:“你今天吃的已经够多了,当心撑坏肚子。”
胡说凑过去与白执鼻尖对着鼻尖,盯了他一会儿。突然一歪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帝君,您该不会是有洁癖,闻不了臭豆腐的味儿吧?”
白执:“……”
“狐狸,你才知道他有洁癖啊。”君玄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后边含笑道:“除了落花,你可曾在九叔的白衣上,见过半点儿尘埃?”
胡说看看摁在白执肩膀上沾满糖稀的两只爪子,以及这人白衣上数不清的狐爪印儿,耳根一热,把手缩到背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帝君,我不是有意的。”
“无碍。”白执淡声说,转身优雅又不失迅速地离开了臭豆腐摊。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就将身上的爪子印儿都消去了,白衣恢复纤尘不染,焕然如新。
见此,胡说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注意着没再把自己的小脏手往白执肩上搭,直到白执取出块手帕仔细给他擦了手,才重新搂住白执的脖子。回头看到君玄这次手里没拿他的宝贝折扇,而是拿着把像血一样鲜红的油纸伞。
伞是收拢的,靠近伞柄的那端紧紧扎着一条白色的丝带,鼓鼓的,里面不知装着什么。而他肩上还站着只黑色山鹰,脚上缠的却不再是红色丝线,而是一枚黑色的脚环。
胡说讶异地张张嘴,心想:云察不是已经逃出君玄的魔爪飞回巫云山了吗,这是又被捉住了?可眼下的场合不好直接问他,只能从君玄口中旁敲侧击:“殿下,你的鹰这是找回来了?”
“嗯,可叫我好找。”君玄道,还故意笑眯眯地看着云察,“我家小黑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了些,说什么都不肯从我,我下手只稍稍重了些,谁知他竟闹起脾气要离家出走。”
这笑意仅浮于表面,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意。又或者真如白执曾经所言,像他这种朝三暮四没正经的混蛋,根本没有真心可言。
“……”听到君玄的话,云察一脸阴沉地盯着他,似乎就要一口啄下去叨瞎他的眼睛。
看样子这一人一鹰两个正暗暗较劲儿呢,于是胡说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又问:“既然你家鹰这么喜欢离家出走,殿下今天怎么不用绳子拴着他了?”
君玄又是一笑,“绳子虽拴得住人,但拴不住心。心若不在,即使有绳拴着也只能勉强把人留住,飞走是迟早的事儿。”
胡说刚觉得君玄总算说了句靠谱的话,又听他继续说,“所以我在他脚上戴了个咒枷,以后只要念起咒语,无论他身在何处都得乖乖飞回我身边。”
“……”
“你!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吧!”胡说一听就急了,云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怎能看着云察被君玄这混蛋欺负,当下就要扑过去跟君玄拼命,却被白执摁住。
“好了,别闹了。”白执淡声道,既是说给胡说听,也是说给君玄听。君玄扬了扬眉毛,收敛几分,胡说还想再说,却被白执打断:“你方才去了鬼界?”
君玄没有否认,弯起嘴角:“今日上元节,人间是热闹够了,鬼界却冷冷清清的,我就去给他送了盏长明灯。”
胡说一愣:送灯?那,被君玄仔细包好小心收起的冰糖葫芦又送给了谁?这花心大萝卜究竟有几个小情人儿?
瞥了眼他手中的红纸伞,白执不轻不重地说:“只是送灯?这可不大像你会做的事儿。”
“自然。”君玄垂眸,抚摸着那把伞,微微一笑:“所以我带他到了这里,子书的家就在未央国。九叔若愿意,倒是可以过去歇歇脚。”
君玄说,顾子书生前是个教书先生,性子温和,长着两颗虎牙一笑还有酒窝,那人饱读诗书却不去考取功名,将一生短短二十五载全都给了学生。他从未见过这般淡泊不争的人,跟顾子书在一起时,心静得就像天潭里的水,即使偶尔有些波澜,依然叫人说不出的舒服。
“九叔,你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气质舒服得让你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跟他在一起安静待着。”
也不全是,白执心想,还有的人笨得让你什么都想管,跟着他一起闹腾,但又真心觉得很欢乐。可他没说,因为这人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提起“顾子书”三个字,君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甚至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原本君玄喜欢谁又是不是真心喜欢都跟他没关系,可胡说却看到云察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好看。君玄说了一路的顾子书,云察便心不在焉了一路。
直到来到一间废弃多年摇摇欲坠的私塾,君玄拂去梁上墙角的蛛网灰尘,将几人迎进了屋。驾轻就熟地找到灯台的位置,点燃一盏如豆的煤油灯。
不过君玄也不是半点儿良心都没有,中途好歹关心了下蓝灿,问他为何不在,胡说就将蓝灿落水被一名黑衣人带走的事又说了遍。
君玄听后苦笑一声:“完了,这下我算彻底把仙尊给得罪了。”
胡说颇不厚道地说:“人是你带来的,出了事你担着哈。”
可说归说,作为除了白执之外他在仙界唯二的好朋友,他很担心蓝灿的安危。令他意外的是,几人前脚刚到私塾,炉子上的茶水还没烧开,凳子也还没坐热,蓝灿竟推门而入。
“你去哪儿了害我好担心,怎么只有你自己,救你的那个人没跟着一起来吗,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胡说心急,一口气问了好多,问完才发现蓝灿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亮亮的。
“我去看蹴鞠比赛了。”蓝灿有点兴奋,“比赛很紧张很刺激,根本不像你说得那么没意思。”
白执在旁边沉默着,听蓝灿说起“蹴鞠”,眼中飞快地闪过些什么。
“啊?”胡说一愣,这才注意到对方在正月里的天气额头上竟出了很多汗,多到把头发都粘成一缕一缕的,身上还有很多泥点,“你该不会也上场踢球了吧?”
“只踢了一下,他把球搁到我脚边让我踢的,没用我追着球跑。”蓝灿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好像又红了些。从进门那刻起,他整个人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好像在发光。
白执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门外黑暗处扫了眼,不轻不重地问,“你口中的那个‘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帝君……”蓝灿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又变回曾经那个苦闷柔弱的蓝衣青年,眼眶泛红好像在乞求白执不要追问。
君玄拎来烧好的茶水,笑嘻嘻地为白执满上,“难得小灿今天这么开心,九叔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答案败了他的好心情。既然能把人平安无恙地送回来,对方总归不会怀着恶意。”
看了眼蓝灿,白执没继续说什么。胡说喊了声“渴”,就喂了些水给他,谁知才喝了不到半杯,胡说突然双眼紧闭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狐狸,狐狸?”白执心中一紧,在唤了胡说两声得不到回应之后,一双银眸冷冷扫向君玄,“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云察也十分揪心,质问地看向君玄。
君玄一摊手,“日月可鉴,天地良心。”一顿,想起什么,突然促狭地笑道,“这么担心这只膏药狐,九叔,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他可是连形都还不会化啊。”
而没等他话音落地,白执早已抱起胡说回了天界。云察望着白执匆匆离去的背影,灿金的鹰眸微微眯起。
十日过去,胡说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一直昏睡不醒,而从脉象上来看,他的身体并无异样。白执问过药仙,自己也查了些古籍,却没找出病症出在何处。
恰在此时西天佛祖开坛讲经,递了帖子请白执前去一叙。法会开了七日,七日后白执回来,见扶桑与朱槿两人在院子里站着。
“不是叫你们好生照看狐狸,待本帝回来后继续设法为他医治吗?”白执声线微冷。
见二人脸上说不出是怎么个表情,总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便问:“怎么,狐狸出了什么事?”
朱槿指指屋内,“帝君,您,您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即使朱槿不说,白执也已经在往屋里走了。扶桑朱槿平时都很机灵,今天不知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让他快没了耐心。
见白执进屋,两人神色一松,不约而同地跟过去想偷看。可没等靠近房门,屋里突然传来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椅子被人碰倒了,接着就见白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夺门而逃。
或许说“逃”有点不大合适,因为他依旧衣冠齐楚纤尘不染,甚至神色和表情都一如往昔。
但跟在白执身边近万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白执明明可以瞬移去仙尊的明韶宫,却慌得连使用法术都忘了,硬是疾走过去,脚下的步子更是长长短短凌乱不堪。
扶桑探头往屋里床上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难道帝君竟觉得…胡说化成人后的模样,很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