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泐琦

28、离绪

　　又一次站在窗前，任秋风扯动心底丝丝的凉。擎，怎么样都是伤害，两弊权衡，我只能取其轻者，只是，那么多的压抑，那么多的委屈，俱是要我一肩承担下来的。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擎逐渐淡冷的目光似乎还在眼前，一种冰冷在周身弥漫……
　　“小姐……”易维在身后轻唤，我勉力稳定情绪，并不回转身去，我不想，让他见了我的泪容。
　　“怎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镇定的似过了头。
　　“主人命我送小姐回LA。”他的声音僵硬轻微，他在担心吗，担心这样的决定让我难过？
　　我却轻笑了，擎，选择了独自面对，既然我不能待他以诚，那么就必须留他独自面对这摊子局面。他在惩罚我吗，或是，在惩罚他自己。
　　“这种时候，我还走得掉吗？”泪痕已干，我终于转身，望向一脸为难的易维。
　　“已安排妥当。”
　　要让我走，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确，这些事，从不必我劳心。我茫然四顾，竟不知道去LA能带些什么走。索性放弃，捋了捋稍微凌乱的发，勾出一个微笑：
　　“这就走吧。”
　　易维楞在当场，他不明白，为何我如此柔顺，不要见擎，也不问为什么。
　　“怎么，这倒是舍不得了？”我轻敲易维的额，惊叹于自己到这境地还有心情与他打趣。
　　“小姐……”心痛、忧虑，自他眼中一闪而过，原来，这样的掩饰，不过自欺欺人，我的悲哀，连易维也瞒不住。
　　我也不再理他，只埋了头往外走，他也讷讷跟着。
　　出乎意料，我们只坐一辆丝毫不起眼的甲壳虫去机场，身侧也没有大队人马护驾。
　　“主人已携了承之浩荡出行，高卓耳目，不会注意到小姐。”
　　易维察觉出我的疑惑，轻巧而谨慎得驾着车。
　　我微笑，擎要做的，没人能阻止。只是，藏在幕后布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是没有怀疑过颜尚，只是，若当真要与擎为难，他又怎会打草惊蛇得去惹陆城？且，以他的实力，怎可能使冷同致电约我而又嫁祸给我？他与冷家，到底有仇怨，想来他所说杀他父母弟弟的人，就是冷同吧。又或许，他是这整个局中的一环？毕竟，这些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俱是有他在一旁转承起合。那么几次三番救我，却又是为何？要对付擎，还有什么比以我为质更简单有效？“易维，你……要盯着颜尚。”到底放心不过，如今能托付的，就只易维了。
　　他一惊，怎料到原本为护他而不惜与擎翻脸的我，竟会说出此等话。
　　我也不便解释，只道：
　　“你一定记住就可以，如今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易维不听我劝，硬要送我至LA。我不放心只承之一人在擎身边，易维却说：
　　“只要小姐不出事，怎样，主人也会没事。”
　　一句话，堵得我心中又慌又闷。
　　我，竟是擎那样沉重的负担吗？
　　“小姐，你要擅自珍重，就算为了他。”
　　把我依然恍惚着的我按在飞机里坐后，易维严肃得不似他了。
　　我恍然惊觉，我的任性让擎多么惊慌失措。
　　“你不知道，当日，主人颜色有多可怖。”当我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昏昏然时，易维缓缓开了口，我知道，这讲的是当日在陆城宅子里的事。易维阖了眸，睫毛却扑倏颤抖着，那一幕，必定让他心有余悸吧。
　　“我从没见过主人那样失常，颜色都变青了，却一声不响的直拽着陆城的头往墙上撞，直到脑浆崩裂也不肯休，还是承之，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拖住他……”
　　“不要说了。”我的心，似被锐剑划过，冰凉锐痛。
　　“小姐……”易维睁开眸，定定望向我，道，“这些话，本不是我该说的，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与主人比起来，那些屈辱，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一震，什么是重要或是不重要？他在指责我当日的自裁吗？
　　“在小姐心目中，惟自己是最重要的吧，但于易维，没任何事，抵得过主人。”
　　望着他淡定的眸子，我知道，这次要他离开擎护我去LA，也只单单为了擎吧。忽然间，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来，在这个少年的眼里，我怕是连擎的一根指头都比不过吧。回念一想，又笑自己痴愚，有人这么为擎，我不是应该高兴吗？
　　自己最重要……我思忱着易维的话，心念百转。
　　是，我爱擎，但我依然是我，不是他的附属，我有我的尊严和坚持，我可以，为他努力活着，但却不能不誓死维护我仅有的自我和尊严。失去自我的人，又怎么去爱人？只是眼前的易维，自幼将自己摆在卑微的位置，自幼认定一辈子都是擎的影子，他无法理解，我若失去了自己，也就无所谓爱恨了。
　　许久，我扯出恬淡的微笑：
　　“在LA，有Andy在，你尽可以放心。”
　　Andy，比我高二届的师兄，同样有显赫的□□背景，计算机及心理学博士，素与擎交厚，擎当初能放心放了我去LA，多半因为他在。
　　易维显然没料到我竟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却再不好说什么，半晌，只幽幽叹了口气。

　　终于见到Andy，还是那样金发璀璨，俊颜舒朗，只是眉宇间却淡淡氤了层寥落，那样风姿卓越的站在那里，引得无数男女频频回头。
　　“Andy。”
　　他转眸望我间，眉宇间的寥落一时没了踪影，本就俊逸的颜神采飞扬起来。
　　“辞，你终于回来了。”他伸出手欲抱我，却瞥到我身后易维冷冷的视线，手便垂了下去，只用力一握。
　　我淡淡回过颜去，对易维道：
　　“回去吧，我知道你放心不下。”
　　他不着一词，只深深望我一眼，转身登机返航。
　　这孩子，那么多年在冷家，心性已被扭曲，待擎的心，已到过分的程度，如今连我也记恨上了，一时半刻间也拧不过来，不如随他去了。

　　再见Andy，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当初他因了擎的嘱托照顾我，本多少是厌嫌麻烦的，到后来，却渐渐舍不得我离去。只是他知道擎对我的一片心，一直也只隐忍，只在我需要的时候，随时站在我的身后。这份情义，却叫我怎么还？
　　“怎么，不抱抱我吗？”Andy的笑，多少有些沧桑的味道了。心中忍不住的酸涩，却也只轻轻埋首在他的怀，多么久违的温暖呵。
　　“辞，我待你的心，从来没要你还什么。只要你不舍弃这样的怀抱，我就知足。”
　　泪，扑倏而下，他的爱，已纯然到无欲无求，我何其幸运，得到那么多人的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