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泐琦

27、关难

　　擎越来越忙，我一人独处的时光越来越多。每每的，总望知道自己发呆，似乎不知道为何要有这样一具躯体的存在，会痛会痒，有思维。这样想时，总是疲惫，人活于世，能真正拥有的，无非这一残躯了。然而，那么多的艰辛磨难痛楚难耐，又是何苦？连自我都肯定不了，那是最彻底的悲观。我恍惚一笑，想来自己实在太空闲，竟有心想着些有的没有的。倒不如多想想，目前局势到底如何了。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却是多日不见的易维。
　　“小姐。”他神色有异，似乎在隐忍，又似乎，在犹疑。
　　“怎么？”到底，这局面，是再也压不住了吗？
　　易维欲语还休，神色隐晦变换数次，半晌，却是一句：
　　“往后还请多加小心，不可轻出冷宅一步。”
　　我心头一颤，已经到这程度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了？”
　　已到了再不能回避的时候，我怎能看着擎身陷险境而不闻不问。
　　易维垂首，思忱良久，终是开口：
　　“白虎陆城已死，玄武高卓接收了他的势力，公然挑衅，现在，冷宅四周，都藏了杀手，逼主人交出小姐。承之带人护住冷宅，双方，已剑拔弩张。”
　　到底，冷族因我分裂。那陆城，不用说定是擎极怒之下杀了的。前阵子没动静，估计是得了我自裁而不久于世的消息，现在，我一时间竟死不了，高卓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深知，擎决计会护我到底，便先下手为强，以为老族长报仇之名，逼擎交出大权来。而冷族上下，本对擎敬畏有加，却由于，擎一心回归正道，多少的利益即得者压着满肚子不满，只寻一个机会，要易了这江山，好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强取豪夺。
　　“那一日，你们怎么找去的陆城私宅？”
　　易维似是没想到我沉默许久，却是这么一问，好些反应不及。
　　“有人用公用电话打给主人，说你有事，我们随即去了警察局，问了那姓陈的，才知道……”
　　果然，这一切，都是局，敌人隐在暗处，到现在为止，擎与我，皆只有招架之力。
　　我不再问，冷族为防长老一家坐大，除我这有名无实的朱雀之外，其余三人，势力大致均匀，或随着历任长老能力有异而有所消长，但决不会到合两家之力而不能敌一家的地步。而冷族族长，由非常办法选出，素来冷狠决绝，为冷族上下绝对权威，只是，这是在维护各长老及大小头目的利益时的情况。长久以来，冷族之所以能维系，仗的血腥买卖的巨额利润、三大长老互相制约及族长的残忍钳制。如今，巨额利润一下子尽失，三大长老间又失去制衡，加之因了冷同的死，擎的威严声誉受到质疑，冷族分裂，再所难免。擎风雨跌宕那么多年，怎又看不清这点，他不问也不逼，就是知道即使我说出那日在海滩与我擦身的是谁，也决然挽回不了冷族的分裂吧。纵使，我的话能使冷族免于分崩离析，他亦不屑逼我而挽救他的事业。易维素讷言敏行，也不会蠢到以为我说了那日情形就能挽回分裂。他犹豫，最后却说了，仍是避不了我迫切追问的眼神。
　　“知道了。”我好歹吐出一句，心下已然明了，若不想两方火拼，已不在于我说什么，而在于，我怎么做。
　　“小姐……”易维见我神色难定，也跟着踌躇起来。
　　我一笑，拍拍他的肩，道：
　　“没事，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

　　秋风萧瑟，很有些冷意了。我总爱这深秋，那样爽净，却不寂寥。这一秋却来得险峻，窗外，已是冲天的火光，是冷宅后面的小山，想来必是高卓的人干的，想引了人出去救火，好来个声动击西，即使不中招，后山火势也必倾冷宅而来，彼时，宅里的人，不得不出去。他们正好，翁中捉鳖，真真好计。
　　擎不知何时进了来，在我发间印下一吻：
　　“这时候，还有闲情坐看火势。”
　　“你冷族长都有心情和我闲扯，我又瞎操什么心？”如若连这也对付不了，擎早该死过百回。
　　“这放火烧山的强盗行径，亏他们也干得出来，好似不知道，这么多年，白道那边，是谁撑着。”
　　擎语气炎凉，对高卓的逼宫，看来似没放在心上。
　　“你也懂得报警？”我笑着转身，环住了他的颈。
　　“我答应过你要做好公民，这么大的事，不报警还怎么办？”
　　“只是道上的，哪里不乐见冷家自相残杀，还会有心有救火的吗？”
　　只要拖着，就能拖垮堂堂冷族族长，事后最多一个救援不及，多么划算的买卖，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哼，我冷擎若早早死了，他们靠什么升官发财，这世界上，耗子和猫，谁少得了谁？更何况，那些权势正炽的，哪个没有一二把柄在我手里？”
　　正说间，救火车警车皆呼啸而来。这一次，高卓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太低估擎的手段。
　　一夜间，冷宅周围伏兵全数撤离，我和擎，好歹能驾了车在附近转悠，远了的，却还不大放心去。

　　“擎，躲得了这次，可躲得了下次？高卓，毕竟是个不死心的。”我依偎在他身旁，望一朵流云飘过。
　　他沉默许久，缓缓道：
　　“你也知道躲不过，却又是为何如此执着，瞒得了一时，难道还瞒得了一世？”
　　我骇然，突的从他身上挣起，他显然，是在问冷同死的缘由。
　　“辞，对我说句实话，真那么难吗？在你心中，我只是为保冷家而不问青红乱兴杀伐的人吗？”
　　他扳过我的肩，逼我迎视他。
　　我赶紧垂了眉，许久，方长出一口气。的确，擎不会杀赫，仅仅凭着赫那与郁一模一样的容颜，擎就注定下不去手。冷同于擎的意义，不及郁的万分之一。只是他不杀，并不代表别人不会逼着他杀。不仅仅因了冷同的仇，更因了，冷家除了族长，不留嫡系的传统。
　　若只论传统，倒也不是最凶险，毕竟，擎若坚持，别人到底不能把赫怎样，一如他如今护着我，高卓他们即使三头六臂，也很难撼动擎的江山。只是，那人身上流的也是冷家的血。当前形势，冷族内三长老势力之外的其余堂口，皆在观望，一是震于冷擎的狠绝，二是冷族目前除却冷擎，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冷家之外的任何姓氏，绝不能在如此悠久的□□家族中服众，这也是冷族百年来坚持杀尽族长外的嫡系，以保证全族合稳的原因所在。而赫无疑会成为心存异志的人最有力的工具，彼时，还是兄弟相残！
　　我知道许是我望得太远，只是，擎，或者还有我，再不能看着赫死在面前，以是不得不，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当年，郁以死的代价也换不得他与赫的相见，若如今，赫再有什么长短，我和擎，是死了也无颜面去见郁的啊。
　　擎望着我沉默，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沉下去，我知道，他定误解了。只是，若不说出赫的存在，又如何解释？
　　“对不起，擎……惟独此事，我不能说。”为了赫，也为了你我，我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为何，当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沉痛时，我的心，却不由抽搐。
　　他的手，缓缓松开我的肩，语气已尽是沉冷：
　　“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对不起’，这一辈子，你要和我说几次？前一次，是为了颜尚，这一次，又是为了谁？”
　　“擎……”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捉了他的手，无助，也无力。
　　他不望我，只默默挣开我的手，离去，只剩星光，碎了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