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一早,杰克果然又来了。 他很自然地坐到奈布床边,塞了一杯热水给他,接着抬起左手覆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对比了一下温度。 奈布对他的动作猝不及防,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的一瞬间差点想打掉他的手。他蒙着被子睡了一觉,又出了些汗,烧已经退了,只是全身还是酸痛无力,总感觉自己使不上劲来。 于是他自动熄灭了心里头想揍杰克的冲动。 他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显然很不自在,对方却将一切表现得仿佛理所当然。 “嗯,烧已经退了。” “哦。”奈布啜了一小口水,闷声应了他一句。 杰克看着他把药片吞了进去,说,“吃了药可能会觉得困,可以睡一下。” 他把窗户打开了一点透风,又不紧不慢地给壁炉添了些木炭,然后才走回床边。 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奈布瞥见杰克原先洁白的袖口沾上了一小块黑糊糊的炭灰,面积不大,却格外扎眼。他联想到他平时连和人握个手前都要戴上手套、整洁到令人发指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尴尬。近十年来他一直独来独往,将一些事看得很通透,对他人的关心有种本能的抗拒。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有着某种神秘的鸿沟,费心经营也未必能达到预想的效果,既然难以逾越倒不如主动拉开安全的距离。世道如此,把信任只留给自己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你跟条竹竿一样杵在这我怎么睡??” “可以当我不存在。” “……” 对方明显不为所动,铁了心要看着他睡着。 那我给您念首诗吧,杰克说。 奈布不禁腹诽,你怎么不给我唱首歌啊,显摆个屁。 然而他还是将自己差些脱口而出的心理活动生生给噎了回去。 “随便你吧。”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妥协。 “Cupid laid by his brand, and fell asleep: A maid of Dian\'s this advantage found, And his love-kindling fire did quickly steep In a cold valley-fountain of that ground; Which borrow\'d from this holy fire of Love A dateless lively heat, still to endure, And grew a seething bath, which yet men prove Against strange maladies a sovereign cure.” 杰克缓缓地念着,他的嗓音不算特别浑厚,若是刻意压低还显得有些喑哑,念到句尾时不经意用上的气音随着每一句的结束消散在空气中。 那声音像一股潺潺的流水,没有惊涛骇浪带来的震撼,却更容易淌进人心。 “But at my mistress\' eye Love\'s brand new-fired, The boy for trial needs would touch my breast; I, sick withal, the help of bath desired, And thither hied, a sad distemper\'d guest, But found no cure……” 奈布靠在床头,杰克悠缓顿挫的语调一下又一下地冲刷着他的意识,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起了作用,他的警戒心松懈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睡意。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一直紧皱的眉也舒展开了来,渐渐的也听不太清对方念的内容了。 他感觉心里面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松动了一下。
他竟然枕着杰克的大腿睡着了。
“the bath for my help lies Where Cupid got new fire---my mistress\' eyes.” ——能治好我的温泉,只有新燃起爱火的、我情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