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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齐医生将抽短一半的烟,碾灭扔掉,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点着。
      隋歆不解为什么一根烟只吸一半,望向秦鋈,他手指间的香烟已快燃烧至烟蒂处,拇指和食指捏住烟头塞进嘴里,吸气,火光一闪即灭,呼出来,恍似一声叹息。
      秦鋈按熄烟头,投进垃圾桶,无视隋歆的注视,对齐医生甩一句:“走了。”脚步跨度大、力道重,一路远去,脚底扬起一地尘灰。

      齐医生望一下秦鋈的背影,再瞧一眼隋歆,张着嘴笑个不停,以至于隋歆佯装不在意他笑什么都做不到,只好说:“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当然。”齐医生熟练弹出烟,手指松松拿捏烟丝外露的一边,递给她,再打着火机点燃。
      隋歆许久不抽烟,吸入第一口,喉咙遗忘化解烟气的方法,一阵浊痒刺激,禁不住咳嗽起来。
      “第一次抽,还是戒了?”齐医生再吸第三根烟,身体斜靠垃圾桶边,不避忌桶沿可能存在的肮脏细菌。
      “戒了。”隋歆又拔一口烟,试着找回与烟气和谐游戏的技巧。
      “你跟老秦有奸情。”

      隋歆猛然大咳,伸手捂着胸口,一时缓解不了,手掌下的心跳震动不止。
      齐医生耐心等待隋歆咳嗽平伏,才揶揄地说:“奸情这个词可以不作纯贬义理解嘛,那是一种不可对人言,却又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强烈情感,你不觉得,这样的情感很炽烈,很冲击,很带感吗?当然,若是对这个词过于敏感,也可以换成激情、别情、暧情,不是爱情的爱,是暧昧的暧呦。”
      隋歆面对一张对八卦充满欲望,毫不遮掩热情的脸,又好笑又无奈:“听说你是医生,医生不是对个人隐私持有保护欲的职业之一吗?”
      “我是医生,对个人隐私的维护当然是必须,也是必要的。可是,你们俩刚才眉来眼去,戏份那么足,演得那么投入,我若不闻不问,岂不是辜负了你们表达情感的苦心。不、不-----我从来都是一个对情感艺术,认真、尊重、有互动的合格观众。”
      隋歆轻叹一口气,心里想,这个所谓的精神科医生,昨日和今天判若两人的行径,真的是医生,不是双重人格症患者吗?
      “别叹气呀,来来来,天好景好,坐下聊聊。”齐医生熄掉烟,虚张手臂,迈开步,示意坐到木椅上。

      隋歆哭笑不得,好奇心人皆有之,不可凭此妄断一个人品性好恶,既如此,也熄了烟,走去木椅坐下,好奇问道:“秦鋈有-----爱人了?”
      齐医生背靠树干,双腿伸长,交叉搁置,眯缝双眼闲散坐着,哼笑一声:“爱人,哪个女人虚担了这个名分,真是冤枉。”
      “那奸情一说------。”
      “你倒坦然,看来你虽对他有意,却并不执着。”
      “-------不执着?也许吧。”
      “你们认识多久?”
      “谈不上认识,我没忘了他,而他------可能从来也没有记住过我。”
      “哦-----原来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好吧,这么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多久以前?”
      “三年前。”
      “三年前------第一次在这儿见到老秦,也差不多是三年前。”齐医生收回腿,直起腰,胳膊随意搭在大腿上,上身微微前倾,脸上瞧热闹的嬉笑收敛:“你说他不记得你,不对,他潜意识里应该有印象,所以刚才的状态才会那么有趣。”
      “什么状态?哪里有趣?”
      “你盯着他看的时候,他不自在,而且紧张,不是讨厌或者排斥的情绪,更像是小年轻见到搞暧昧的对象那种,又要压抑心里的澎湃,又要保持面上的冷漠,哈哈,活久见,终于撞见一次老秦失了定力,感觉蛮爽的。”
      “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你看不出来太正常了,他小子就是喜欢玩个傻酷,大面上肯定不会出错,要注意小细节,加上你跟他不熟,自然看不出门道来。”他重新背抵树干,睥睨着隋歆笑,一副小人得志的得瑟样儿。

      隋歆放松身体,后背倚靠的树干触感硬实,眼见从临崖居方向驶过一辆电动三轮车,速度不快不慢,并无停车的意思。
      车门上的小窗口伸出半只胳膊,挥舞着,胳膊后方闪动俞晴爽的脸。
      车距越来越远,颤抖的手收回去,很快,三轮车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上。

      “是不是心中忽生感概,明年今日之约变成了一个记忆。”齐医生悠然调侃。
      隋歆侧转脸,看着他,郑重地说:“我有点相信你是个有资格证的医生了。”
      “呵呵,那先前你当我是干什么的?------别说别说,猜一下,普通游客?江湖游医?心理有病的患者?还是时刻准备跳娑婆界的疯子?你肯定不会以为我是老秦的爱慕者和追随者。------喂喂,你这个表情太敷衍了吧,假装不介意的人最虚伪了,要么就接受,要么就不接受,最受不了的就是接受不了,还要尊重你的选择。”
      “你太敏感了,我只是在消化你刚才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的。”
      “怎样呢?开玩笑还是真的?”
      隋歆扫一眼他的双手,前一刻分开放置在身体两侧,后一刻十指交叉相握搁在肚子上,手指修长,指甲干净,交握的力度适中,手背肌肤光滑柔顺,看得出来平时对手部的护理颇为在意。
      “无所谓,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不错嘛,在意,可依然冷静,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老秦呢?有关还是无关?”
      隋歆认为跟一个存心看戏心态的人较真无聊也无趣,淡淡一笑:“有关。”
      齐医生假装泄气,调皮地重重叹口气,坦诚地望着她说:“好吧,不兜圈子了,想知道他的什么事,问吧,不过我也就认识他不到三年,以前的过往可真不知道。”

      “他一次-------也没有提过以前的生活吗?”
      “有一次,严格来说也不算他自己提及,两年多前,老巫做这个民宿,流动资金出现问题,老秦啥也不说,直接一笔钱转到账上,那之前,大家伙儿还以为他是个走投无路的流浪汉,没成想竟然是个有钱人。后来,老巫给他打借条算利息,他不要,说什么,钱是个解决问题的工具,一次性的,用完就完了。老巫当时就傻眼了,没见过这么不在意钱的,后来单方面算老秦是临崖居合伙人,老秦不推也不应,这事儿就这么着过去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跳崖时候认识的------哈哈,逗你玩呢,头回见他真的在崖边,所以说跳崖认识的也不全是瞎话。那时候快入冬了,山上挺冷的,没什么人。我下午没事儿到处走走,瞧见崖边站着个人。那会儿还没种花,老秦两只脚的前面是空的,往前再挪一下,人就下去了-----。”
      “不,他不会自杀的!”隋歆确定地插一句。
      “呦,你倒还是了解他,确实不是寻死,可那会儿我不了解呀,犹豫好一会儿走过去,刚要劝,人自个儿退回来了。当时要说的话都到嘴边了,硬给卡住,有点尴尬,只好拿烟点上,缓缓气氛。他面无表情,没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着个腿,跟个佛爷似的。我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也盘着个腿坐在一边,他有反应了,瞅我一眼,也跟你似的,问我要了一根烟。那天,我俩啥也没说,傻乎乎的,大冷天屁股都坐僵硬了,一人抽了半盒烟。你知道吗,从那天以后,我每次给老秦递烟,他都不要,刚才是这几年他第二次接我的烟。所以,一个人做出异于日常的举动,引发他人好奇心,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觉得他行为有异,有异的原因呢?”
      “他认出你了。”
      “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他肯定认出你了,但并不确定,或者说,他觉得不真实。我不知道你们在什么情形下相识或相处的,老秦是个思维缜密,城府极深的聪明人,刚才我还真是头一遭儿见他这样------心神不宁。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

      隋歆不得不承认,心理医生确实具有诱导性,她差点儿想要说出那一夜发生过什么,希望有人能为那一夜的一切问题提供答案。
      可是,在意识深处有个声音清楚地强调,没用的,除了你和秦鋈,没有人能理解当时的情形,自然也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秦鋈和林舞是-------?”
      “在老秦来说是朋友,有话可聊、不算无趣的朋友。至于在林舞方面,你们女性总是对情感比较执着,有一句话不是说,我爱你与你无关吗,这句话多荒谬。”
      “秦鋈说,他认识林舞快两年了,如果不是在别处认识的,就是在这儿认识的,那林舞到临崖山来-------。”
      “勤于推理是提升智力的一种偏方,可是不能无边界猜测呀,来临崖山的人都是同一个目的,那这山上还有活人吗?她是个记者,两年前做一个有关自杀人群的项目,到这儿来采风。碰巧我那会儿也在,大家就认识了。再往后儿,项目做完了,她没事还来。今年年初,她自己策划了新项目,里面有些部分老秦可以提供帮助,名正言顺喽,来得更勤了,这两个月每周来两三天。”
      “新项目------还是有关自杀人群的?秦鋈能提供什么帮助?”
      “对,这次的项目有点意思,我也跟着参与一下。老秦在山上时间长,跟自杀人群接触多,对他们的心理、行为、后果都比较有经验。悬崖边那些花儿,老秦亲自种的,效果还可以。他这个人啊,有点勾人,身世成谜,长的也精神,一头白发从来不在意,自己没有自杀倾向,偏守着个自杀地儿不肯走,盖了房种了花,还投钱,真像是要住一辈子的架势。”
      “石头屋子是他自己盖的?”
      “他以前是个设计师吧,当时盖房子的时候,做了几个方案,挺专业的。”

      隋歆对于秦鋈的认知极其匮乏,知道他是秦豫的亲戚,家境不错,有钱有业,行事嚣张跋扈,花名在外,业内风评不佳。
      而两人的两次相遇,经历过的一切,让隋歆并不能完全接受外界对秦鋈的定义。
      “他好像是做生意的,具体我也不清楚。”隋歆觉得秦鋈不说明以前的事,或许是不愿别人知道,若从自己这儿说出去不好,此其一。其二,对秦鋈的了解不过泛泛,两人甚至连真正认识都不能算,随便提及他人过去轻率冒失,实为不妥。

      正午太阳高悬天空,大圆饼的形状,多瞧两眼,肚子几乎要咕咕响起来。
      齐医生站起身,作势拍拍裤子,神态自若地说:“饭点了,吃饭去吧。”
      隋歆跟着起立,随在后面,边走边说:“秦鋈中午回不来吧?”
      “回不来,说是下午在山下办事,晚饭能回来就不错。”齐医生冲着前方站在台阶下的小吴挥挥手,让他上去不必等候的意思,小吴看明白手势,转身一步一步上台阶。
      隋歆问:“他的腿-----?”
      “腿没事。”
      “可是,走路的姿势-------。”
      “太好奇了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一两句说不清。”齐医生迈开大步,径自走去。

      隋歆望着齐医生的背影越行越远,不禁心想,这个男人长相阴柔,眼角眉稍某个瞬间的风情颇为撩人,额间皱纹在黝黑的头发掩映下模糊了年龄,心情愉悦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可下一秒错乱了季节,严冬寒风一般刮过来,使人猝不及防。
      隋歆放慢脚步,再一次警醒自己,与人相处,保持距离始终是不容忽视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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