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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突变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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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歌一推沈清秋:“走。做你要做的事!”
沈清秋道:“你一个应付得来?”
但柳清歌哪是战意冲天时肯好好听人说话的角色。洛冰河和柳清歌的目光在空中爆出森然花火。
乘鸾当即破空而出,势如长虹!洛冰河手中灵力尖啸,掌风如刀!
他不能拔剑,跟柳清歌对决容不得一点差错,他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魔气侵脑、杀性大发。
飞檐上巨响震天,白虹共灵光齐炸!斗得太激烈,下面各派人士都不敢贸然插入,万一被两人的腾腾杀气擦中一点,那可都是废掉的代价。
沈清秋眯眼望天,飞身一步步跃向最高处的那层楼。
洛冰河一直内心烦乱,现在才注意到他们所身处的这片屋檐居然通往城中最高建筑。他远远望着沈清秋,高空中疾风呼啸,仿佛能把他吹落一般,心下没由来不安起来,心中焦躁更甚,无心恋战,眼中戾气陡升,反手覆上背后长剑。
他不在乎了!
沈清秋大喝:“洛冰河,你别冲动!”
洛冰河厉声道:“晚了!”手腕翻转,心魔剑挟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腾腾黑气祭出!
心魔一出,登时一股股极度阴暗暴躁的气息顺着手臂传进身体,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身体里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气血。浑身血液疯狂奔涌起来,几近疯癫。他看着沈清秋,只拼命按捺。
乘鸾直刺而来,洛冰河冷眼瞟过,在心魔剑薄如蝉翼的剑刃上轻轻一弹,仿佛战栗之意从中一波接一波漫出,乘鸾一震,生生在半空中刹住了。
柳清歌从来没遇到过乘鸾不听使唤的情况,一脸错愕。
沈清秋深深皱起眉头,他拔出修雅,道:“洛冰河,你过来,今天是该做一个了断了。”
洛冰河抬头,阴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闪现在他面前。一举手,化出一个结界,罩住整个屋檐上方,隔绝外界。
他盯着沈清秋,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断?你要如何了断?师尊,你我二人,现在难道还断得清?”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乱成一团浆糊。
沈清秋轻吸一口气,虽然握剑在手,却没怎么要交锋的意思。他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果真,纵使机关算尽,奈何天命难违。”
洛冰河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他嗤笑:“天命?天命是什么?就是任一个四岁孩童被欺辱却无人施以援手?让一名无辜老妇被活活气死饿死?”
他每说一句,便走进一步,咄咄逼人:“还是让我跟一条狗抢东西吃?还是让我真心付出倾心相待的人欺骗我、背叛我、抛弃我,亲手把我推下炼狱不如的地方?!”
“师尊,你看,我现在这样,够强了吗?”
“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无间深渊里,三年之中,我每一时、每一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师尊。”
“想师尊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一点解释求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真的,我因你想变强!我因你入魔道!可偏偏没想到,你却因我入了魔而抛弃我,这样冷漠的、决绝的!
洛冰河笑起来,带着狰狞之意。“我想了那么久,终于想明白了。”
“那些都不重要,我做我想做的事就够了。天命,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该被我践踏在脚底的东西!”
烈日当空,最后一丝云气也消散无踪,阳光赤裸裸渡满整座城池,辉光灿烂,仿佛赤金遍地。
沈清秋把目光从天上收回,眼里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洛冰河见他神色忽然软和下来,不由怔了怔。可同时,脑中一直压抑的疼痛猛地尖锐起来,像是伸头叫嚣的魔鬼。心魔剧烈震荡,他死死咬着牙攥紧欲挣脱的心魔剑。
不行,不能被它反噬,至少不能在这里!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带走师尊!
忽然,沈清秋柔声道:“别让它压制过你。”
这一声听来,恍如犹置当年清静峰上。
洛冰河心中诧异,心神越发不稳,脑中似有利刃翻搅,心魔剑倏地黑焰大盛。这次来势凶猛,洛冰河剧痛难忍,几近崩溃,忽然感觉被人轻轻环住了。
一股仿佛能倾塌千里之堤、洪水般的灵力涌入他体内,磅礴过境,霎时将他体内汹涌的心魔戾气扑熄,仿佛久旱过后的暴雨甘霖。
洛冰河气息平顺,运转无误,可心却瞬间凉了。
底下已经有人骇然叫出了声:“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开他,慢慢向后退去,途中踉跄了一下。
修雅坠下了楼,这把灵力绝品、陪伴了沈清秋十多年的仙剑在半空中断为了数截。
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洛冰河怔愣看着沈清秋,师尊总有把血往肚子里咽的习惯,此刻却任它狂涌,他声音轻飘飘的,又被风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却仍听得真切。
他听到他说:“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然后,向后仰倒,从楼上坠了下去。
洛冰河呆呆地看着,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连师尊下坠的瞬间都慢得一举一动,清晰无比。
师尊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翻舞,犹如一只染血的、破败的而优雅的纸鸢。洛冰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的,但抢在师尊落地之前接住他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太轻了,太薄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真的就像一只纸鸢,一撕就坏。
甚至不用撕,已经散了。
为什么?
师尊不是憎恶他的血统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爆?为什么要帮他压制反噬?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头伏诛”、“大义灭亲”之类。
然而他全听不见!脑子里混混沌沌,只自顾自抱着沈清秋,喃喃叫道“师尊?”
可是师尊没有反应,他紧闭着眼,嘴角下巴胸襟全是血!
洛冰河轻轻摇了摇他,多想师尊会睁开眼,哪怕是疏冷的、警惕的、不信任的。可是,一点回应也没有。洛冰河慌了,他后悔了!他紧紧攥着沈清秋的衣服,嘴唇发抖,指尖发颤,关节用力到扭曲。
似乎有批人过来了,吵吵嚷嚷的,然而洛冰河不在乎,他跪在地上,方寸大乱,手足无措,抱着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体,使劲往怀里抱,一个劲地叫“师尊”,好像叫够了数目,沈清秋就会醒一样。
他满眼恐惧无措,可恍惚间还是有几句话钻进了他耳朵里。
“……师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说他勾结魔族,说他杀人,是败类,关他进水牢……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那么喜欢这小子……仙盟大会那时五千灵石说下就下,对他抱着多大的期待,不肯把正阳剑交还给万剑锋,非要自己留着在后山立剑冢……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
洛冰河恍恍惚惚听着,似幻似真。
是这样吗?
师尊其实也是……很伤心的?
洛冰河微抬起眼睛。
宁婴婴上前一步,眼眶通红,却语气平稳。她道:“阿洛,金兰城之事,我们虽然不在场,但也都听过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却不回苍穹山,不回清静峰,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帮师尊说话,更不知道当时仙盟大会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尊多年养育栽培之恩,对你疼惜回护之情,总不是假的。大家冷暖自知。”
“你要是觉得,师尊以往对你不好,也想想,你遗失玉佩那天的事。师兄他们莫名其妙被击退,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想过有不对劲的地方。摘叶飞花能作武器小施惩戒,清静峰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摘叶飞花?摘叶飞花?……
洛冰河不自主更搂紧了沈清秋。
小声道:“我错了,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我没想杀你的……”
宁婴婴大声道:“言尽于此。纵使师尊以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今天总能算是一并都还给你了吧?从今往后,你……”
她说到这里,似是不忍,转过头去,“还是请你……不必叫他师尊了。”
还?
是,师尊刚才似乎是说过“还给你”。
难道就是指……昔日将他打下深渊,今日就为他坠下高楼?
“我不要你还。我……我只是气不过,”他自言自语,“我就是气不过你一见我就像见了鬼,跟别人谈笑自若,却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还老疑心我……我错了。”他结结巴巴,边说边去擦沈清秋脸上的血。
“你不喜欢我是魔族,我只是怕直接回苍穹山去,你会把我赶出来。我想如果我把幻花宫拿到手,是不是就能让你高兴……”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颤声道:“师尊……我……我真的……”
柳清歌打断他:“他不是你师尊,把身体还来!”
洛冰河恍若未闻,只把头埋进沈清秋脖颈里:“……真的……知道错了。”
柳清歌眉头一皱,乘鸾出鞘,剑气斜扫洛冰河!
洛冰河猛地抬头,把沈清秋抱得更紧,强大的灵力直接震得乘鸾横飞出去!
柳清歌脸色忽青忽白,他一生中从未受此大辱。
明帆满脸泪痕,大叫道:“小畜生!你想干嘛!师尊已经死了,你还想害他不得安息吗?”
谁知洛冰河一怔,目光极慢极慢地扫向他,眸中密密爬上血丝,瞳孔血红,额间明明亮起红光。
“谁说他死了?谁说他死了!”浓烈的魔息霎时挟雷霆之势扫出,众人还未看清,已经被远远撞出数十丈之外。明帆刚着地还未缓过来,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魔息化为的巨手狠狠掐着他,洛冰河赤红着眼,满面崩溃的狰狞,犹如鬼煞,“师尊没死!”
明帆脸色涨红,拼命扒着魔手,却纹丝不动,眼珠暴突,宁婴婴一声尖叫:“阿洛!”
洛冰河一怔,眼中红色稍淡,这才放开明帆。清静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地围上明帆。
洛冰河冷冷看着他们,眸中却分明布满恐惧,心魔在空中劈出裂口,他轻轻抱起沈清秋已经僵硬的身体跨进了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