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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突变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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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之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他逃跑的方向,虽然没脸没眼睛,但沈清秋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投射在身上的无数视线。
他通通假装看不到,径自往前冲,有挡道的就扇开。忽然,一只手截住了他的掌风,转头一看,这只手虽然纤细,力量却大得可怕,简直像一只铁箍。
十四岁的洛冰河牢牢攥住他的手腕,脸上是常年不散的瘀伤和满溢的忧郁。他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沈清秋,近在咫尺。
沈清秋猛地甩手,甩了三次才甩脱。拨开人群继续跑,可这条长街仿佛没有尽头,总也走不完。在道路两边的馄饨摊、嬉戏地无脸顽童与鬼面少女们出现第二次后,他终于确定了,这是循环的!
沈清秋按下狂跳的心,左右看看,走到一间酒肆前。酒肆门前大红灯笼高挂,红光幽艳,木门紧闭。
他深吸两口气,拉开了酒肆木门。
一进去,身后两扇门砰地摔上,屋内一片黝黑。
洛冰河站在酒肆门外,目光静静。
片刻后,沈清秋一脚踹开木门冲了出来,步伐混乱,跌跌撞撞,颇有几分狼狈之态。正分不清天南地北时,一头撞进了洛冰河胸膛之中。
洛冰河反手一搂,将他抱了个满怀。
沈清秋一惊,抬头去看。
这人比他高一些,身长玉立,黑衣如墨,只露出白皙的脖颈,再往上就是一张罩住脸孔的狰狞鬼面。
沈清秋还未说话,便有沉沉笑意从上方传来。
“师尊,小心啊。”
沈清秋猛地一挣,洛冰河倒也没强硬压制他,他一连退了数步,才定住身形。
他道:“这座城,都是你造的?”
洛冰河慢慢取下面具,神情有些遗憾:“不错。师尊以为如何?”
沈清秋缓缓点头,面无表情,“不愧是梦魔的亲传弟子。”
闻言,洛冰河唇边笑意淡去了:“我不是梦魔的弟子。”
“你不是拜他为师了?”
洛冰河憋了一会儿,回道:“没有!”语气颇有些赌气的味道。
“师尊,如果你愿意自己回来,什么都好说。”
沈清秋道:“这算是‘从轻发落’?”
洛冰河道:“只要我不化去你体内天魔之血,你逃到任何地方也是枉然。”
“哦?是吗。”沈清秋笑了笑,“那么现在,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抓我?”
洛冰河僵了僵,瞳中有火花一闪而过。
沈清秋慢悠悠道:“你那把剑,出问题了吧?”
洛冰河一震。
在无间深渊时,他从一头远古巨兽腹中寻到了一把奇剑,名曰心魔。
自古以来,越是强大的灵器越难驾驭,心魔便是如此。心魔剑从古至今,易手百余主人,无一不是各族天纵奇才,饶是如此,最后也都没逃过死于自己剑下的宿命。
心魔剑,会反噬持有者。如能使之臣服,它便是手中利器;若有一天无法驾驭它的戾气,持有者便是祭剑的血祭而已。
洛冰河脸色黑沉,目光落到沈清秋的白色外袍,上面高等幻花宫弟子才配有的暗纹缠绕襟袖,脸色更黑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沈清秋的肩膀,用力一扯,这件质量上乘的衣服就裂了大口,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嘴里咬碎了才吐出来:“就算我本人不能来,师尊也别太高兴了。”
沈清秋登时更狼狈了,抓紧余下的布料,愠怒道:“你干什么?!你羞辱人的手段只有这一招吗?!”
“分明是师尊先羞辱我的!”洛冰河手中更加用力,白衣布料片片消解,随风而逝。他还不解恨,朝沈清秋压过去。
沈清秋立刻抬手抵挡。
洛冰河见他没真下重手,只徒带招式,不带灵力,心里才稍稍愉悦起来。十几招推送往来,迅捷无伦。师尊动作是够快,可他已今非昔比,师尊的每个动作在他眼里都仿佛慢一拍,轻轻松松便能以毫厘之差错开,再礼尚往来象征性地回一下,这般耐心和师尊缠斗一番,更加高兴了。
梦魔斜睨他:“呦,你这是喂招呢还是调戏呢,老夫算长见识了。”
洛冰河心里高兴也不理梦魔。
如此这般几个来回后,沈清秋脸黑了,他猛地发力朝洛冰河袭去。
洛冰河想到什么,虚接一招,沈清秋用力过度,直接朝前栽倒。
洛冰河躲也不躲,任由沈清秋咚地一声,砸到他怀里。声音带笑:“这招可是师尊亲自教我的,力道需有收有放,最忌下盘不稳,为何自己反倒忘了?”
沈清秋还未反击,洛冰河的手沿着他脊背线条一路滑下。
沈清秋咬牙道:“洛冰河!”
洛冰河愉悦更甚,又拽下一段白衣残片:“我看见师尊身上穿着这件衣服,心中十分不快,还是撕干净了好。”
“你要是讨厌我,倒也不用和这件衣服过不去,况且这件是公仪萧的。”
洛冰河沉了脸色:“师尊才是真的讨厌我,一件衣服也非要和我划清界限。”
闻言,沈清秋神色变幻莫测,洛冰河道:“师尊在想什么?”他凉凉道,“如果是公仪萧,奉劝师尊,不必再想他了。”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沈清秋沉声道:“……公仪萧怎么了?”
洛冰河还未说话,突然一阵锐痛袭上脑子,犹如无数根粗针扎进去翻搅。一柄古朴而黑沉的长剑幻影浮现眼前,剑身震颤嗡鸣,黑光大盛,洛冰河紧皱着眉,头疼欲裂。
身边的无脸人们开始躁动起来,以他为中心,慢慢聚拢,挤向两人。
洛冰河努力抵挡心魔剑的侵袭,自知无力再维持梦境结界,梦境要暴走了。
他疼得无暇他顾,可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怀中一凉,猛地睁开眼睛:“你敢走一步试试?!”
沈清秋闻言,挑衅似地一连走了十几步,回头悠悠道:“如何?”
洛冰河气得喉中直冒血腥,一字一字从齿间迸出:“.…..你等着!”
沈清秋牵起唇角,昂起头道:“再见!”说完,瞅准一旁另一间铺子,一脚踹开大门,跃了进去。
片刻后,梦境如碎玻璃般片片崩落。
洛冰河从床上弹起,咬着牙,狠狠闭上眼睛,匆匆按下浑身气血、脑中锐痛,抓起剑就走。
天色稍明,他一路风驰电掣,等到了花月城时,才堪堪天光大亮。
小小花月,街上人却多,各派人士都涌在这个城里。此时都在往一个方向赶。
不时有人道“快走,前面幻花宫的和苍穹山的打起来了!”、“快快,百年难遇的大戏!”、“等等,有撒种人!”、“诸位,沈清秋也在!”、“啊!快抓!”
洛冰河黑着脸,朝天魔血的位置疾驰而去。
须臾,远远就看到柳清歌载着沈清秋御剑疾飞。他右手甩出一团魔息,翻身落到屋檐上。
忽听柳清歌道:“有东西过来了。”沈清秋立即跳剑,伏身定在一处屋檐。柳清歌在半空一个眼花缭乱的倒连翻,止住了乘鸾极强的冲劲,凝神望向某处。
沈清秋也顺着目光去看。
洛冰河站在沈清秋背后,一声嗤笑:“在看哪里?”
沈清秋一僵。
洛冰河脸色极沉极黑,看上去仿如一尊内里裹着滔天怒火的冰雕,一点就炸,一沾就结冰。
他死死盯着两人,缓缓朝沈清秋伸出一只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看着他,轻声道:“公仪萧死了。”
仿佛明白了什么,洛冰河身体一震。
沈清秋继续道:“水牢的守阵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幻花宫上百条人命,就为让我人人喊打,当真值得?”
师尊又给他安了一条罪,就因为他是魔族!气血忽地翻上喉头,洛冰河苦苦按下去。
冷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信的,那便不必废话!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过不过来?”手依然执拗地伸在半空。
沈清秋低眉沉默。
四面忽然空降十余人,御剑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飞檐之上。为首之人嚷嚷道:“沈清秋是我们的,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洛冰河猛地侧首喝道:“滚!”一层强劲的灵流随话音迸出,众人耳内仿有哨声尖鸣,近处天上地下数十人全部被连人带剑掀到数丈开外,甚至有半数撞墙撞柱,口喷鲜血。
余下观望者无不悚然。